第80节(1 / 2)

忍冬和半夏对视一眼,退回廊檐底下。半夏轻轻推一下站在原地没动的蔡四郎,“四郎,你先下去吧,公主和八王要谈正经事。”

蔡四郎垂下眼眸,转身走出庭院。

推开院门时,他忽然挑眉冷笑,几步蹿到墙角的芭蕉丛后,伸手一抓,攥住一人的衣领,“你在偷听?”

阿福吓得脸色苍白,他连呼吸声都屏住了,这煞神怎么发现他的?

蔡四郎狠狠踢他一脚,“说!”

阿福惨叫一声,欲哭无泪,抱住脑袋,哆哆嗦嗦着道:“我没偷听!我只是刚好路过而已!”

蔡四郎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道冰冷寒光,“路过?”

阿福看到他的笑容,双膝一软,一股凉气从脚底一直蹿到头顶,强撑着道:“我是来求见公主的!我有话禀报公主!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去找公主告状!把你一路上的罪行一样样讲给公主听!”

蔡四郎没说话,嘴角仍然噙着一丝笑,但脸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阿福浑身发抖,干脆破罐子破摔,一把抱住他的腿,“我只是想找公主打听以后怎么安排那些胡人而已,你不信的话,我也没办法!”

蔡四郎瞳孔微微缩起,轻轻踢开阿福,“是你向公主告密,说我为难胡人的?”

阿福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腰,色厉内荏,“没错,是我说的!你派那些胡人去剑南,分明不怀好意!剑南一直在打仗,而且山路崎岖,有去无回,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蔡四郎冷笑一声,“再有下次,以后你们兄弟遇到危险,不必来找我求助。”他顿了一下,“我一定会袖手旁观。”

“你竟然敢威胁我?”阿福横眉冷竖,咬牙切齿。

“我知道你们是世家子弟出身,不甘于一辈子为人奴役,再过几年,公主会放你们自由。”蔡四郎收起笑容,走到阿福身边,眼神冰冷,附耳道,“我不一样,除了我阿娘,我只听公主的话,如果公主因为你的谗言厌烦我了,我无路可去,只能流落街头,你说我敢不敢威胁你?”

热气吐在鬓边,却比寒冬腊月的雪水还要阴冷,阿福头皮发麻,浑身颤抖,“公主是我的恩人,你如果敢欺瞒公主,我还是会如实禀报的!”

“很好。”蔡四郎退后一步,轻嗤一声,抬脚走开,“还算有种。”

脚步声渐行渐远。

阿福深吸一口气,颓然坐倒在地,用袖子抹汗:这个蔡四郎,委实难缠!

初熟的嘉庆李酸甜可口,裴英娘接连吃了三四个,长安附近州县的果树才刚开花,不知李旦是从哪儿寻摸到的果子。

她一口接一口吃得有滋有味的,李旦忽然按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别多吃。”

温热粗糙的指节按在手背上,有些发麻。春日将尽,阳光洒在身上,隐约可以感觉到夏日的燥热。

裴英娘飞快抽回手,眼睁睁看着半夏收走剩下的嘉庆李,可惜地低叹一声。

上个月她贪嘴吃了许多柑橘,牙齿发酸,什么都咬不动,只能天天喝黍臛。嘉庆李比柑橘还酸,虽然好吃,也得适量。

李旦耐心等她吃完一盏茶,说起正事:“你出宫的事,还有谁知道?”

裴英娘见他神色严肃,敛容道:“我出宫的时候连阿父都不晓得。”

李旦双眉略皱,指节微微勾起,轻轻叩在食案的圆角上,“我刚才看到姑祖母的长史在府外逡巡。姑祖母最近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裴英娘眉心微蹙,“常乐大长公主的长史在跟踪我?”

李旦点点头。

裴英娘咬了咬嘴唇,把常乐大长公主前不久派人给她送口信的事如实说了,“她拿到了我的生辰八字,还想约我去英王府一叙。”

那张被她烧毁的纸条上,写了她的生辰八字,出生年月。常乐大长公主的邀请,于她来说就是龙潭虎穴,她当时想都没想,立刻把纸卷烧了。之后常乐大长公主锲而不舍地向东阁传递口信,她没有理会。

李旦沉默了一会儿。

裴英娘反而笑了,“阿兄不必忌讳什么,要么是裴玄之,要么是褚氏,不论是谁投向常乐大长公主……”

轻风吹拂花枝,窸窸窣窣响,她抬头看着庭前飞舞的落花,淡淡道:“我不在乎。”

第60章

裴英娘不在乎, 李旦在乎。

他抬起手, 手心朝下,盖在裴英娘头上,揉乱裹得平整严实的发髻, “英娘。”

这一声语气柔和, 近似呢喃, 仿佛烟雨时节氤氲着扑鼻花香的杨柳风。

“我去打发姑祖母,你不必为难。”

裴英娘鼻尖微酸,拉下李旦的手,轻轻握住, “阿兄, 谢谢你。”

李旦呼吸微微一滞, 空着的右手掩在宽袖底下, 紧紧握拳。

隔得这样近, 他可以闻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兰膏香气。白玉似的指头握着他的左手,指节纤长, 那么细, 那么软,好像攥在他的心上一样。

她坐在他身侧,脖颈低垂,乌浓发鬓下露出一截雪白皮肤, 眉尖轻蹙,唇色鲜红,胸脯微微鼓起, 男装圆领袍也藏不住一身玲珑曲线,昔日瘦小的小娃娃一日日长大,渐渐有了少女的妩媚端丽,眉眼间已经可以窥看出日后的袅娜风姿。

庭前的落花虽美,远远不及她的俏丽明媚。

李旦深吸一口气,右手指尖深深陷进掌心,勉强克制住心底翻腾的情绪,移开目光,半晌,缓缓道:“有我在,没人能欺侮你。”

裴英娘没有听出这一句背后的深意,低头掰着李旦的手指头玩。他生得高挑,手掌也格外宽大,指间薄薄一层茧子,是长年累月练字留下的印记。她把自己的双手放在他的手掌旁,比比大小,

“阿兄放心,我心大着呢,大长公主以为光凭我阿耶或是阿娘就能拿捏住我,未免太小瞧我了。”

她对裴拾遗或者褚氏的孺慕之情,随着岁月磨砺,早就烟消云散,血缘关系于她而言,仅仅只是身份证明而已。

李旦一动不动,淡淡嗯一声,悄悄压下心头的躁动。裴英娘永远不会知道,刚刚一刹那间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