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素来冷淡的郎主难得有这么开心外露的时候,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会给郎主添不痛快。
冯德忧愁的事情解决了,裴英娘还在为武承嗣抛给她的难题犯愁。
她挑了个清风和畅的晴天,带着府中仆妇酿的桂花酒,进宫看望李治,顺便找李治帮忙。
拿不定主意不要紧,李治的敕旨一下,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了,武皇后和李旦都得服软。
她先去公主府,约李令月一起进宫。
李令月听说她带了桂花酒、栗子糕、方块酥糖上门,笑容满面,“算你有良心,知道惦记着我。”
说完直接找她讨方块酥糖吃。
方块酥糖又叫“永安糖”——对此裴英娘已经彻底麻木,又香又甜,酥脆开胃,李令月很爱吃。
“桂花酒给驸马送去,他爱吃桂花酒。”李令月边吃糖,边吩咐昭善,又扭头问裴英娘,“上回你送进宫的清酒是什么酒?我偷偷带出几坛,送到薛家去,薛家大郎只喝了一杯就醉倒了,他可是号称千杯不醉酒博士!”
裴英娘哭笑不得,那是用后世的酿酒法酿造出来的酒,送去宫里是为了在大朝会上招待外国宾客的。
李令月偷偷搬空李治和武皇后的私库就算了,怎么连尚食局的酒也不放过?
她一手托腮,倚坐在槅窗下的软榻旁,等李令月梳洗装扮,“那酒和咱们常吃的酒不一样,还没定好名字,阿姊尝过了?”
李令月端坐在梳洗床内,对着平脱卧鹿铜镜眨眨眼睛,脸颊掠过一抹羞红,“我自然是尝过的。”
裴英娘怀疑醉倒的不是薛大郎,而是李令月,或者……是薛绍。
不知道这对正值新婚的小夫妻醉后到底做了什么,李令月竟然会露出这种欲语还休的羞涩情态。
她也不戳破,“既然阿姊尝过,那干脆阿姊来取名好了。”
李令月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红得更厉害了,不用抹胭脂,肤色已经十分艳丽,忸怩半天,“哎呀!还是问阿父吧。”
等她梳妆毕,姐妹俩一起进宫。
李治才用过早膳,正在麟德殿观看教坊新排演的乐舞。
两人径直去麟德殿,宴席上的宗室皇亲、文武大臣们看到二人进殿,微笑颔首致意。
到了内殿,裴英娘发现李贤、李显、李旦也在。
殿中宽敞,除了三位亲王的席位,还有几位年轻郎君端坐席上,想必是平时和李贤走得近的王孙公子。
李旦擒着重透犀角杯,抬眸看裴英娘,目光灼灼。
和裴英娘并行的李令月都被的看得皱眉,悄悄和她咬耳朵:“你待会儿紧跟着我,别被八兄拐走了!”
裴英娘抿嘴一笑。
没了顾忌之后,李旦人前人后都态度强势。旁人不知是出于畏惧他,还是觉得他不好接近,竟没有人敢当面打趣他。
李显张了张嘴,想嘲弄一下急不可耐想成婚的弟弟,刚吐出一个气音,余光看到李旦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登时一个哆嗦,没敢把心里盘旋已久的调笑之语吐出口。
宫人在李治身旁添席设案,裴英娘和李令月挨着李治坐了。
台下笙管合奏,数名彩衣舞伎手托黑地团花纹手鼓,和着曲调,腾挪回旋,鼓点密集轻快。
李治等姐妹俩坐定,含笑问:“刚摆宴你们就来了,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台上能清晰看到庭中歌舞,但其实距离很远,李治受不得湿凉,坐席旁架设围幛遮挡风,李贤、李显、李旦的坐席在台阶下,离他很远。
裴英娘不怕外人听见,直接说明来意。
李治还没吭声,李令月先抢着道:“这有什么为难的?你出嫁的时候,让八兄来我的公主府接人,我要当一回送嫁的主家!”
如此一来,她可以送裴英娘上婚车,然后跟着婚车去相王府观礼,整个婚宴她全程都能参与!既是娘家姐妹,又是婆家姑嫂。
李治笑着拍拍李令月的头顶,嗔道:“哪有妹妹从姐姐、姐夫家出嫁的?”
裴英娘不敢接李令月的话,别看她这会儿只是心血来潮,接了她的话之后,她肯定真那么干。
“武家不止一处宅子,阿父看哪一处合适?”裴英娘说了几个地方,武皇后只说想让她从武家出嫁,那不管是武家的哪一所宅院,应该差不多吧?反正武家老宅不在长安。
李治沉吟片刻,一个都不喜欢。
武家的宅邸是他赐予的,武皇后长居宫中,很少回娘家省亲。武家的宅子主要用来安置武家族亲。
皇亲国戚,宅院奢华,自不必说。但是李治私下里命礼部主持婚礼时,曾特意嘱咐过十七的婚宴必须以公主出嫁的规格操办,武家宅院不大合适。
他很快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亲仁坊有所宅子,原是准备修建公主府的,地方又大又宽敞,和令月的公主府离得近,你搬进去,姐妹俩正好有个照应。到时候等你出阁了,宅子还是你的。”
亲仁坊的宅院是李治早就看好了的,奈何裴英娘当时想要离西市近一点,选了醴泉坊。亲仁坊那边就空置下来了。
婚礼前挂上他和武皇后亲笔书写的牌匾楹联,赐一个武家别院的名号,就算是十七从武家出嫁。
裴英娘瞪大眼睛。
亲仁坊位于朱雀大街第二街,和宣阳坊相邻,东南接东市,南临永宁坊,毗邻皇城,繁华地带,寸土寸金。
坊内宅院深深,住的基本上是名门望族。
李治给她一所永安观还不够,还在亲仁坊为她留了一座宅院?
公主府可不是一套房产那么简单啊!李令月的公主府占了里坊的四分之一,亭台楼阁多不胜数,殿宇巍峨堂皇,她闲着无事时,能在园子里跑马。
宰相们合族聚居,几百人口居住的宅院全部加起来,没她的公主府一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