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对坐在火炉床内,烤梨、品茶、下棋。
宫婢们已经在广场上扫出一条可容几人通过的道路,长毯从台阶前一直铺到广场中心。
李令月和裴英娘手拉手,踩着长毯步下台阶,和宫婢们一起滚雪球、堆雪狮子。
欢快的笑闹声回荡在后殿的空阔的回廊殿宇之间。
李治斜靠榻栏,注视着两个小娘子在广场中嬉笑,目光满含慈爱。
差不多玩了一刻钟的辰光,裴英娘挽住李令月的胳膊,“阿姊,歇会儿罢。”
李令月脸上红扑扑的,锦帛掉落在雪地里打湿了,昭善另给她换了条新的夹缬锦帛,她低头整理袖角,漫不经心道,“嗯?我还没玩够呢。”
裴英娘抿嘴一笑,“寒冬腊月天,表兄急得满头大汗,阿姊还接着玩下去?”
李令月啊呀一声,抬起头,“他出汗了?奉御说过我身子骨好,他用不着那么紧张……”
随即想明白回廊和广场隔得这样远,她连薛绍的人影都分辨不出来,裴英娘怎么可能看得清薛绍的脸色?
“你诈我的话?”李令月揪揪裴英娘的脸,“果然是阿嫂,知道对翁姑耍心眼啦!”
裴英娘任她撒气,“这么说我很快要有小外甥了?”
李令月脸上腾地红透,点点头。
裴英娘昨天就怀疑李令月可能怀有身孕,今早薛绍没有骑马,厚着脸皮陪她一起乘坐卷棚车,就更确定了。
她盯着李令月看了又看,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怀孕了,身体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生命,她脑海里晕晕乎乎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
她撇开杂乱的思绪,搀扶着李令月拾阶而上,“快告诉阿父去,阿父一定会很欢喜。”
长辈们总是喜欢看到儿女们开枝散叶,多子多福,太子李弘身体不好,太子妃多年不孕,李令月成亲头一年就怀孕了,李治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李令月面露迟疑之色,“先等等……”
裴英娘不容她犹豫,莞尔道,“阿姊怕抢了我的风头,想等我的婚礼之后再宣布这个好消息?”
太平公主有孕的消息传出去,一定会引来各方注目。届时她出席婚宴时,众人多半会追着她关心恭贺。
青春年少的小娘子,敏感自矜,出嫁当天被人抢走注意力,脾气好的大概只会抱怨一两句,那些心胸狭窄的,可能会心生怨恨,自此反目成仇。
赵观音就对差点夺去她风头的房瑶光恨之入骨,每次当面碰见,都要讥刺一两句。后来房瑶光的官职升了又升,她才收敛些。
李令月被裴英娘戳破心思,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捏捏她的鼻尖,“反正不差这一两个月。”
她知道以裴英娘的性子,不会多心。但是她刚刚成婚,明白小娘子的出阁大礼一辈子仅此一次,不想影响妹妹的好心情。
裴英娘心里微微发酸,抱了抱李令月,小心翼翼不碰到她暂时还平坦的小腹,“这样的喜事哪能瞒着不告诉人?我要出阁,阿姊有孕,双喜临门,婚宴会更热闹喜庆,兆头也好。”
加上李旦娶亲,其实是三喜临门。
李令月知道自己说不过裴英娘,叹口气,“你呀你,是不是昨晚就打算好今天来和阿父报喜的?”
裴英娘吐吐舌,笑笑不说话。
两人脱下木屐,走进回廊。
李令月看到李治,想起上一次陪阿父赏雪时自己还梳着双鬟髻,滚在阿父怀里撒娇。一转眼,她竟然要成为一个母亲了,她会和薛绍一起生儿育女,看着儿女们慢慢长大……
她脸上赤红如火,扭扭捏捏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裴英娘朝薛绍使眼色。
薛绍莫名所以,愣了半天,才明白裴英娘的暗示,摸摸后脑勺,傻笑起来。
李旦看一眼薛绍,再看一眼李令月,挑挑眉。
裴英娘摇头失笑。
李令月个性爽朗,但到底是头一次当母亲,不知道该怎么和李治开口,羞得抬不起头,余光看见薛绍傻乐的样子,不知怎么,羞赧顿时一扫而空,只剩下甜蜜满足。
她轻笑道:“阿父,你要做阿翁了!”
知女莫若父,刚才见到李令月罕见的露出羞涩之态,李治已经猜出几分,听她亲口说出,眉间的沉郁之色霎时被欢喜取代,笑得合不拢嘴,“好!很好!”
他高兴欣慰之下,一连说了七八句好以后,叫来内侍,要打赏宫中宫婢、内监。
又扭头嘱咐薛绍,要他务必好好照料李令月,孕中的小娘子身体不便,难免会忍不住发脾气,他得多忍让些。
薛绍终于能正大光明表露自己的喜悦,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点头如捣蒜,笑得见牙不见眼。
李治说了一大串话,眉心狠狠跳了几下。借着喝茶,喘口气,掩下身子的不舒适。
李令月坐进火炉床内,和裴英娘咬耳朵。
姐妹俩总有说不完的悄悄话,这会儿宣布了好消息,更是兴奋难耐,叽叽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李旦低头,专心致志地剥着一只烤梨,剥好以后,让内侍切成小块,推到裴英娘手边。
裴英娘自然而然接过去,一边小口吃烤梨,一边继续和李令月窃窃私语。
李治靠在榻栏上,借木栏支撑住疲惫的身体。
薛绍和李令月少年夫妻,即将迎来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李旦和裴英娘也快成亲了,看情形,他们成婚以后,肯定相处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