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吃过朝食,裴英娘把阿禄、冯德和外边管事叫到厅堂外,勉励众人一番,各自发下赏赐。
宫里的内侍亲自过来请李旦和裴英娘,两人收拾了简单的衣物,乘车进宫。
宫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宫人们个个脸上带笑,远远看到人就先道声好。
裴英娘准备充足,一路上不停散发红包,宫人们觉得很新鲜,叩谢不迭。
含凉殿十分热闹,太子李贤和太子妃房氏把几个小郎君、小娘子全部带进宫了。小孩子们打扮得齐整漂亮,闹着跳舞给李治看,手舞足蹈,转陀螺似的,压根看不出跳的是哪支曲子。
李治笑呵呵的,招手让裴英娘坐到他身边,细细端详她两眼,看她被殿外冷风吹得小脸红扑扑的,让近侍烫一壶烧春酒送到她跟前,搪搪雪气。
李旦和李贤坐在一处说话。
裴英娘看过去,发现两人的神色都不大好看。
不一会儿,李显、赵观音和李令月、薛绍结伴而来,互相问过好,内殿摆上宴席,武皇后姗姗来迟,一家人吃了顿家宴。
李令月把薛崇胤也抱了来。
胖乎乎的小家伙夜里睡得饱足,精神很好,闹着要下地。李治把他抱了去,让他挨着自己站起来。
李令月笑:“他才多大,还没学会爬呢!阿父就想要他走了!”
众人都笑了。
闹腾了一整夜,烧去几百车的檀木沉香,爆竹声声,子时过后方才慢慢停歇。
元旦之日,二圣接受百官朝贺,君臣同贺新年。
裴英娘睡到卯时起来。
身边空荡荡的,醒来时李旦竟然不在,她不大习惯,揉揉眼睛,掀帘下床,打量四周。
葱白色床帐高卷,室内香榻几案齐备,陈设古朴,屏风后面是山高的箱笼,水晶帘底下立着数座嵌紫檀木云母屏风。
她绕过屏风,走进书室,架上累累的书卷。琴室挨着棋室,榻上设棋桌,盘式博山炉里点了一炉甜梦香,崇山峻岭间飘出丝丝甜香。
这里不是东阁。
她昨晚守岁时一直在打瞌睡,整晚的歌舞筵席,火树银花,冲天篝火,好玩是好玩,坐久了实在熬不住,听到钟鼓齐鸣,才清醒了一会儿,然后又迷迷糊糊挨着李旦睡着了,后来是他把她抱回来安置的。
裴英娘眼前一亮,这是李旦在宫里居住时的卧房。
说起来,在宫里住着的时候,李旦的书室她常去,闭着眼睛也不会磕碰到墙角的矮榻小几,寝室好像是头一回来?
第一次来,就直接躺上床了……
“娘子醒了?”半夏听到走动的声音,端着热水巾帕进屋,服侍裴英娘洗脸漱口,喂她喝醒酒的酸汤,昨晚宴席上她吃了不少酒。
“郎君呢?”她问,熬了大半夜,脑袋还有点昏沉。
半夏绞干锦帕,“郎君和英王一道去含元殿了。”
宫婢送来朝食。
若是一般人家,元日这天应该按着长幼次序互相拜贺,从年纪最小的开始饮椒柏酒,桃汤,屠苏酒,吃胶牙饧、五辛盘、粉荔枝。
宫里没有这样的规矩,李治和武皇后这会儿正忙着赏赐大臣们呢。
依次敬酒的规矩没有,五辛盘还是要吃的,碗口大的酒盅里满满一杯椒柏酒,一杯屠苏酒。
裴英娘看到五辛盘就头疼,一盘鲜嫩的菜蔬,看着是挺喜人的,可生吃……她真吃不下。
吃点生菘菜、萝卜也就算了,一把把蒜、芫荽、芸薹、韭菜,洗干净之后拌上辣姜,就这么直接咽下肚,喉咙鼻腔全部是腥涩的辛辣味,喝多少酒都压不下去。
半夏劝她,“娘子,服食五辛盘能通五脏,去内热,您好歹吃几口。”
裴英娘随便夹一筷子菜苗,闭着眼睛往嘴巴里塞,也不嚼,直接咽下肚,然后赶紧端起酒盅喝屠苏酒。
李旦回来的时候,她两眼泪汪汪的,还没从五辛盘的古怪味道中缓过来。
他抬起她的下巴,侧过脸摩挲她的脸颊,胡茬蹭得她有点不舒服。她伸手推他,迁怒到他身上:“你也吃!”
他笑了笑,帮她擦去眼角泪水,然后把盘子里剩下的生菜吃完了。
吃完了再来吻她,一股子呛人的辣味,她扭来扭去挣扎,被他按到怀里才慢慢老实下来。
宫婢们早退出去了。
前朝的典礼过后,李治和武皇后率领众臣到麟德殿观看波罗球比赛。
李旦换了身窄袖锦绣袍,戴幞头,手执偃月形鞠杖,先去麟德殿准备。
裴英娘送他出去,不一会儿李令月过来找她,和她一起去麟德殿。
比赛喧腾热闹,人声嘈杂,她没带薛崇胤,让他多睡儿。
麟德殿前珠环翠绕,命妇们身着翟衣礼服,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眼望去,鬓似浓云,花钿朵朵,各色鸦忽在日光照射下闪耀着晶莹色泽。
大臣们也不遑多让,穿戴起最精致漂亮的衣裳,花花绿绿,尽显风流。
裴英娘和李令月共坐一席。
太子妃房氏的坐席和两人挨得很近,席间的命妇频频和房氏打招呼,房氏平易近人,对宫婢说话也很客气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