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娘建议裴英娘给李旦缝个香囊,打一条绦子什么的,做起来简单,又是得随身佩戴的东西,不用她自己做,婢女打好底子,她动几针做个样子就行。
裴英娘不经意看到庭外绵密的飞雪,灵机一动,让忍冬给李旦做了一套暖耳。他天天骑马出行,正缺一双暖耳。
暖耳是用狐腋做的,狐腋很珍贵,只取狐狸腋下那一块白色皮毛,集齐拼合几十块,才能凑出一副完整的皮料,她原本打算让人裁一件裘氅穿,发现箱笼里有好几件紫貂、珍珠毛的,就没做。
紫貂暖帽最贵重,不过裴英娘觉得棕黑色不适合李旦。
暖耳做好了,按着她描述的,样式小巧别致,既暖和,颜色又庄重清贵。
李旦当时没说喜欢还是不喜欢,不过他第二天一早就戴着暖耳出去应酬,此后只要是落雪天都会戴。
看他这么捧场,裴英娘这一次亲自动手给他缝一双鞋子。
她有双宝罗尘香履睡鞋,彩绣辉煌,色彩斑斓,鞋面缀饰薄玉珍珠,鞋内天天用沉香、龙脑香料熏香,是平日在内室穿的。
和她相比,李旦的睡鞋极为朴素,干脆也给他做一双精致的。
说是亲自做,其实鞋底、鞋面还是婢女们缝的,她只负责串金银线。真让她一针一线密密缝,猴年马月才做得完。
这天是立春。
裴英娘领着婢女们剪春花,裁春燕,然后把快做好的鞋子拿出来继续忙活。
李旦回来时,她坐在南窗下的锦绣榻上,正眯着眼睛看鞋面的鹿角是不是缝歪了。
婢女的手太巧,她的手太笨,明明只差最后一道工序,她一上手,老是出错,忍冬不得不一次次拆掉她做的部分,重新修补。
年初开始做的鞋子,到立春还没做好。
“还在做鞋子?”李旦问,他早等着穿新鞋了,默默等了好些天,裴英娘一直没给他。
她仰头看他,鬓发边戴了几朵剪好的彩燕,挽錾刻流云翠羽簪,一团喜气。
“就好了。”她说,心里暗暗道,还是让忍冬做吧。
李旦出去脱下外边穿的白氅,走进侧间,挨着裴英娘坐,挪走银剪子、丝线、缠成团的丝帛,把她圈进怀里,拉起她的手指,逐根细看,“别做了,针线伤手。”
她抿嘴笑,“我只串了几根线。”
“串线也让婢女们做。”李旦低头蹭她的脸,他刚从外面回来,脸颊冰凉,“府里有百戏艺人,嫌闷的话让他们表演百戏给你看。”
开春后暖阳高照,庭院里的积雪慢慢化尽,春风过处,万木复苏,枝头冒出星星点点绿意,不几日就长满细嫩叶片。
“我忙着呢。”裴英娘说,百戏杂耍看多了就那几种戏法,没趣。这几天她难得偷闲躲躲懒,如今春暖花开,水路、陆路重新畅通起来,等各地商队回京对账禀报交易行情,她有的忙。
她扭过去和李旦对视,伸手摸他的下巴,她的双手温热酥软,帮他暖和。
几天后睡鞋终于做好了,裴英娘让李旦换上试试,他穿着鞋履踏在柔软的毡毯上来回走,回到床榻边,摸摸她的脑袋,浅笑着说:“十七乖,再给阿兄做双靴子穿。”
她悄悄腹诽,他明明知道鞋履不是她做的,还非要她再做双靴子,算不算自欺欺人?
腹诽完了,她趴到李旦背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问他:“阿兄想要什么靴子?鹿皮的,还是羊皮的?”
虎皮、豹皮的也行,她私库里什么皮料都有。
李旦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转身把她捧进怀里,让她坐到自己腿上,手指一勾,解开高腰裙系带,胸前雪色堆盈,他眼底眸色加深,俯身说:“都要。”
第二天她睡到日上三竿起来,朝食吃了碗醴酪饧粥,让冯德领着人打开库房,亲自去挑皮子。
既然李旦喜欢,巾帽、幞头、深衣、长袍、腰带、胯褶、袜子、鞋履……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每一样都给他做几套好了。
婢女们做,她挑样式。
李旦上午和幕僚们在书室议事,午间回花厅吃饭,进门便看到房里的毡毯、湘妃榻、香几上铺满皮料锦缎,织金掐银,彩锦、宫锦、刺绣、印染,绚丽明朗,富丽堂皇。
裴英娘身着小簇折枝海棠花春衫,坐在漆绘薰笼上,周围锦缎环绕。她一边自自在在喝茶吃茶食,一边支使婢女们裁衣穿线。
李旦环顾一圈,一屋子丝帛绸料,足够做来年一年四季的新衣鞋袜。
“下午还出去吗?”裴英娘站起身,垫脚帮李旦解开圆领袍系带。
李旦握住她的手,“不出去,下午陪你。”
半夏去厨下传饭,婢女很快送来菜肴汤羹。春天新鲜菜蔬多,食案上琳琅满目,时鲜小菜翠绿油亮,另有环饼、乳酥、毕罗、鲜瓜姜,当中一大碗莼菜银鱼羹。
北方莼菜难得,裴英娘盛一碗汤递到李旦跟前,“等天晴了,我们去曲江池畔跑马踏青。”
李旦听了一笑,“好。”
她想了想又说,“不去曲江池了,人太多,去乐游原。”
春天的曲江池百花盛放,拂柳如烟,杏桃满枝,风景宜人。
从上巳开始,长安老百姓几乎倾巢出动,游玩的人群把通往曲江池的几条长街挤得水泄不通,车马想通过巷道,起码要在路上堵半个时辰。
李旦夹了一枚金银夹花面卷,送到她的碟子里,“都听你的。”
吃过饭裴英娘拿起银剪子,像模像样裁下几块布,“阿兄你看,我亲手给你做件新锦袍!”
亲手两个字咬字格外清晰。
李旦失笑,“我等着。”
她和婢女们玩了一会儿,走到棋室,搬出箜篌,素手轻挥,曲调婉转柔媚,春天正是弹奏《春莺啭》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