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家不知道太子的全盘计划,只有几位年轻郎君热血沸腾,为太子鞍前马后。
在世人们眼中,武皇后心如毒蝎,惑乱后宫,残害忠良,毒杀亲子,把持朝政,构害宗室,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妇。
人老成精的阁老们不轻易蹚浑水,年轻气盛的少年郎君们则没有顾虑,纷纷响应太子李贤。
房氏和她的兄弟们不同,身为内宅妇人,她并不是很在意武皇后的女子身份,对武皇后没有那么深切入骨的鄙视和厌恶。
来东宫的路上,裴英娘让郭文泰潜入宫城,找房氏求救。
房氏果然来了。
她带着裴英娘和郭文泰回到自己的寝居之所,柔声道:“十七娘,我只是一介妇人,外面的护卫不会听从我的命令,我只能保证,在我这里,你是安全的。”
裴英娘环顾一周,浅笑着道:“多谢阿嫂赶来相救。”
她说着话,双手背在背后,做了个手势。
郭文泰眼神闪烁了一下。
房氏留了个心眼。太子能不能事成,谁说得定?当年太宗皇帝被逼得走投无路之时,谁能想到他能诛杀兄长,逼生父退位?说不定太子能冲入蓬莱殿,抓住武皇后,逼她还政。
毕竟武皇后只是深宫妇人,丈夫、儿子都不帮她,她怎么力挽狂澜?
所以房氏把裴英娘带到自己身边看着。如果太子事败,她救下裴英娘,裴英娘事后肯定会为她求情,她或许可以保住性命。如果太子事成,要杀裴英娘……那就怪不得她了,她冒着风险救裴英娘,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裴英娘早就猜到房氏虽然会救她,但绝不会放她出去,以免她破坏李贤的安排。
她不动声色,眼圈一红,装出很感动的样子,握紧房氏的手,“阿嫂今日的救命之恩,我绝不会忘的!”
房氏叹口气,拍拍她的手,抓起锦绣丝帕按按眼角,“你安心待在这儿,有我在,没人敢动你。”安慰她几句,一迭声吩咐使女送热汤、茶食进来伺候。
裴英娘和房氏客气几句,坐下吃茶,脸上满是劫后余生般的轻快笑容。
房氏陪她坐了一会儿,笃定她逃不出去,笑着离开。太子李贤已经领着人去蓬莱宫面圣,带走了全部心腹兵士,留守东宫的部分甲士感觉到种种不对劲之处,闹起来了,前院乱成一团,她必须出面安抚他们。
房氏刚走,裴英娘立刻吐出刚刚喝下的茶水。
太子能调动的人手不多,又有一大半跟随他去了蓬莱宫,东宫只有一支队伍知道他的计划。她嘱咐杨知恩伪装成赶车的健仆,和薛二郎一起潜入东宫,不是为了保护薛二郎——而是四处散播太子谋反的消息,让东宫乱起来。
乱起来,薛二郎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带走薛崇胤。
她放下茶盅时,郭文泰猛然暴起,扑向周围名为服侍、其实是监视她的使女。
咚咚几声,使女们一个接一个软倒在地,其中有两个使女深藏不漏,是练家子,有些难缠,但郭文泰是李治的暗卫,功夫了得,很快解决掉麻烦。
裴英娘拍拍手,“好了,可以去和杨知恩、薛二郎汇合。”
郭文泰面无表情,按住裴英娘,“娘子稍等。”
他先出去转了一圈,解决掉其他暗哨护卫,才折返回房,“现在可以走了。”
两人大摇大摆走出院子。
郭文泰事先已经探过东宫,熟悉路径,带着裴英娘左转右转,避开岗哨,走到约定的地方,警觉地逡巡一周,吹了声尖利的调子。
芭蕉丛后窸窸窣窣响动,杨知恩拎着薛二郎窜出来,手里抱着薛崇胤。
他一脚踹开薛二郎,“娘子,怎么处置他?”
裴英娘沉吟片刻。
最好的法子,是让薛二郎死在东宫,然后对外宣布,薛家二郎威武不屈,坚决不从太子,被太子的属下残忍杀害。
这样一来,或许能遮掩一二。可是薛二郎毕竟是薛绍的同胞兄长……
薛绍或许会恨两位兄长带走他的儿子,但绝没有到非要把兄长们置于死地的程度。
“带他走。”
既然杀不了,就得带出东宫,必要的时候可以拿他挡档暗箭什么的。
几人穿过花园,顺着夹道走到外院。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喊杀声。
郭文泰和杨知恩同时煞住脚步,想绕道走,隔壁院子也响起嘈杂的人声狗吠。
追兵怎么会来得这么快?难道房氏回内院了?
郭文泰拔出长刀,扭头和杨知恩说:“若是对付不了,我去引开人,你护送娘子出去。”
杨知恩点点头。
裴英娘接过薛崇胤,退后几步,薛二郎跟着她一起后退。
月洞门前披挂藤萝,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晃动的绿帘间偶尔露出粼粼波光,隔壁院子有座洗砚池,是李贤清洗砚台的地方。
哒哒几声,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人惊慌失措,踉跄着从月洞门后窜进院子,身上挂满折断的绿藤,肥头大耳,衣衫褴褛,着实狼狈。
饶是郭文泰和杨知恩临危不乱,还是愣住了。
来人也呆住了,然后扯开嗓子大叫:“十七娘!快跑!六兄要谋反!”
四周静了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