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节(2 / 2)

他在争取李治的默许。

他成功了。

李治尽最大的努力扶持李显登基,其实心里明白并不是李显当上皇帝就万无一失了,李旦是他最后的希望。他把自己的人手交给李旦,让他们远离长安,躲过接下来的禅让风波,保存实力,等到武皇后元气大伤或者年迈昏愦时,就该李旦回长安收拾残局了。

可这么一来……她岂不是见不到李治了?!

裴英娘眼眶一红,打开李旦的手,“我们真的不回去了?”

其他的她都能忍受,唯独这一点她不能接受,李治答应过她,不会再自作主张疏远她的!

李旦眸色微沉,抓住裴英娘的手,把她的挣扎禁锢进怀里,“别忙着生气,只是暂时远离而已,我们随时可以回去,不过不会久留。”

至于回去的时机……李旦没有明说。

计划是李贤被擒的那晚定下的,只有李治和李旦两人知道,其他人都瞒在鼓里。

裴英娘咬了咬唇,吃到一半的清风饭不吃了,起身离开,径直回甘露台。

李旦站在灯火闪耀的回廊前,看着她的背影融入如银的夜色中。

白天酷热难耐,日头落了以后浮起丝丝凉意,夜凉如水。

房里点了一盏灯,豆大的火苗照出一小块朦胧晕黄,忍冬和半夏小声商量裁新衣的事,入秋后要换厚一点的衣衫,连日大晴天,正好曝衣、晒书,整理堆叠的箱笼。

裴英娘躺在霞影纱床帐里,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子时,依稀听到竹帘外窸窸窣窣响,李旦和半夏说话的声音传入帐中。

半夏掀开珠帘,李旦缓步走到床榻前。

裴英娘闭上眼睛装睡。

他刚从净房出来,身上带着湿淋淋的水气。

看到她睡着了,他就这么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裴英娘呼吸平稳。

他伸出手,指腹温柔摩挲她的眉心,然后抱起床褥,准备离开。

裴英娘偷偷睁开眼睛,发现他要走,冷哼一声,问:“你想去哪儿?”

李旦顿住了,回头看她,昏暗中五官显得比平时柔和,“我去书室睡。”

他知道她会生气,但这件事是在李贤被擒拿的那晚定下的,当时时局还不明朗,他不确定阿父最后会不会禅位,所以暂时没有和她吐露计划。

如今得知长安的消息,确定阿父开始为禅位给李显做准备,他立刻告诉她所有前因后果。

她是他的妻子,他要走的话,她绝不能单独留下,她这么会撒娇,万一他一时心软让她留在长安,出意外了怎么办?

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他站在一团黑暗中说话,声音轻而柔,听起来可怜兮兮的,好像她是一个恶霸,而他是被欺负的小可怜。

裴英娘哼哼几声,“谁准你去书室睡的?”

他们才刚来上阳宫几天,宫里留守的宫婢、内侍背景复杂,不知道有没有被洛阳本地的有心人收买,他这么大咧咧搬去书室住,万一被别人钻了空子怎么办?

李旦嘴角勾起,无声微笑,“那我该睡哪儿?”

她缩在薄被里,指一指屏风围出来的侧间,“去榻上睡。”

李旦很听话,乖乖抱了被褥走到屏风后面,没有叫婢女进来伺候,自己动手铺床叠被,合衣躺下。

半夏和忍冬退到厢房去了,房里没有点灯,床帐密密匝匝围着,榻前黑漆漆的。

李旦枕着榻上的芍药花枕头,心想,星霜阁的屏风不便搬运,那些夜明珠没带来,明天叫冯德去库房里找找,英娘怕黑,寝室里得装饰夜明珠才行。

第二天一大早半夏进房收拾床褥,发现两人分床睡,倒也没意外:娘子刚好是小日子的时候,郎君年轻气盛,分开睡娘子能睡得安稳些,免得和上次一样闹到大半夜。

用过朝食,秦岩和郭文泰向裴英娘辞行,他们不能耽搁太久,必须立即回长安复命。

禅位武皇后只是试探,接下来扶持李显登基才是重中之重,消息公布出来,朝堂之上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裴英娘把昨天让阿禄准备的鲜桃、嘉庆李交给秦岩,托他送去公主府,另外备了很多土产,李治、李显、秦家的、郑家的都有。

连郭文泰也得了几包肉脯、干鲜果品,颇有些受宠若惊,推托不肯收。

裴英娘笑着道:“郭校尉不必见外,校尉跟随我好几年,劳心劳力,我还没好好谢过校尉。”

她态度亲和,似乎完全不在意他既为暗卫,其实也是盯梢的事,郭文泰心头滋味难言,沉默几息后,接过使女手中的包袱。

他一直独来独往,只服从圣人的指令。待在她身边时,他一遍遍告诫自己,永安公主是皇室中人,纵然年纪小,也绝不能小觑,他得到的礼遇尊重很可能是虚情假意,刻意拉拢,须得提高警惕,以防被利用。

可这样的厚待,着实让人难以拒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郭文泰暗暗叹口气,也罢,既然圣人要他听命于相王,何必再迟疑犹豫?唯有肝脑涂地、以报盛情。

送走秦岩和郭文泰,杨知恩进殿通禀,本地官员连日求见,李旦始终不露面,他们提心吊胆,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李旦了,只能遣女眷送帖子,求裴英娘拨冗一见。

裴英娘接过帖子随意翻看一遍,“不见,让她们继续等。”

等李治禅位,李显登基,再见洛阳的官员才合适,到那时,差不多能看出他们是站在哪一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