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节(2 / 2)

蔡净尘不动声色,一杯接一杯饮酒。

射礼有完整的仪式,步骤清晰,有人射箭时,伶人们要奏乐配合……但是太子命人把大活人绑在箭靶上,前所未闻,龟兹乐人面面相觑,不敢继续奏乐。

没有乐声,场中一片寂静,唯有西风扯动彩幡的哗哗声响。

李旦接过千牛卫奉上的箭矢,搭在弦上。

朝臣们屏气凝神,在场数百人,大气不敢出,眼睛瞪如铜铃,一眨不眨,目光有如奔涌的海潮,汇集到李旦身上。

日光下,箭尖散发出粼粼光泽。

一声锐响,破空之声仿佛带着雷霆之势,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响。

这一支箭并没有射中王庆之的要害,而是扎进他的大腿里。

王庆之猛然挣扎,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他被灌过药……”蔡净尘一边吃酒,一边低声和武承嗣解释,“一种特质的汤药,服用过后,他全身无力,求死无门,偏偏会一直保持清醒,所有知觉无限放大,一点点针扎一样的小刺痛,变成挖心挠肝一样的剧痛,比一刀一刀凌迟还痛苦,但是不会致死,哪怕痛入骨髓也不会死……他还能活很久,直到最后一滴血流干,生不如死……”

武承嗣的脸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别说了!”

蔡净尘从善如流,自顾自吃酒。

这时,千牛卫走到武承嗣的席位前,做了个拱手的姿势,“殿下请魏王射。”

众人连忙低头吃菜,假装看不到武承嗣几欲噬人的阴沉脸色。

武承嗣咬咬牙,推开身旁侍酒的宫婢,大步走到广场前。

李旦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两人目光交汇,武承嗣睚眦欲裂,抄起长弓,拉开弓弦,一箭射出。

他想一箭把王庆之射死,反正留着也没用了。

可惜事与愿违,一枝铁箭不知从哪里激射而出,撞开他的射出的竹箭,箭尖颤了两下,委顿在地。

武承嗣回头怒视李旦,欺人太甚!

李旦负手而立,没看他。

朝臣们左看看,右看看,很快弄清楚现在的状况:太子想要当众处置诬告他的宵小,杀鸡儆猴,警告心怀不轨之人,陛下默许。

魏王的箭支没有射中,显然太子不想让王庆之死得太干脆,他们待会儿射箭的时候,最好朝王庆之的手啊脚啊之类的地方瞄准,不要让王庆之死得太早。

其实只要把王庆之的要害多垫几层防护就好了,太子偏偏不那样做……分明是故意气武家人……

朝臣都是人精,想明白来龙去脉,慢慢冷静下来。

接着,千牛卫按照顺序,依次请大臣们“试试身手”。

王庆之身上扎满箭簇,成了一只刺猬。

他的嚎叫声响了很久,不知宫人喂他喝了什么,他没法咬舌自尽,只能一次次感受锥心刺骨之痛,着实凄惨。

高台之上,女皇面色平静,满头白发并没有让她显得苍老,眉宇之间只有岁月沉淀的睿智精明。

裴英娘微微蹙眉,她倒是不怕……不过王庆之的叫声实在太惨了,真的很倒胃口。

难怪李旦担心她会害怕反感。

余光感觉到有人注视自己,她抬头四顾,李旦站在高阶前,回头看她,眼神幽深,隐隐夹杂一丝郁色。

她一摊手,做了个只有两人才懂的手势。

除非之间横亘着血海深仇,通常她不会用这种手段折磨敌人。但是李旦和她不同,他既要展示出他的强硬,和武家人抗衡,又要注意分寸,尽量不惹怒女皇,其中的艰难辛苦,非常人能够想象。

她不会因为他手段狠辣而改变对他的看法。

看懂她的意思,李旦眼眉舒展,笑了一下。

这一笑彷如云销雨霁后晴朗的碧空,澄澈清朗。

她不怕就好。

射礼过后,武承嗣气急败坏,领着武家人求见女皇。

女皇不咸不淡安抚武承嗣几句。

裴英娘眼观鼻鼻观心,搀扶女皇,送她回寝殿。

武承嗣气得跳脚,叮嘱蔡净尘,“我就不信抓不到太子的把柄,你去查,仔细查,太子身边的近臣属从,一个都不要放过!”

蔡净尘冷淡地应了声是。

女皇没有马上就寝,她要裴英娘留下来帮上官璎珞整理卷册。

裴英娘愣了一下,躬身应喏。

裴宰相和张宰相走进内殿的时候,吃了一惊。

女皇端坐在胡床上,手执奏本,低头翻阅,太子妃裴英娘侧坐在她身旁,手里拈着一枝紫毫笔,在为女皇批注一本轴装帛书。

两人对视一眼,不动声色,上前通禀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