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死了?”他围着李旦转一圈,“你不是在说笑吧?”
李旦继续往前走。
男子拉住他追问,“殿下,你说的是真的?”
李旦回头扫他一眼, “崔奇南, 你是在以什么身份问我?崔家七郎, 还是其他人?”
崔奇南脸色变了变, 松开手,苦笑一声,“我没有资格盘问你……不过还是想确认一下。”
他低头用袖子抹掉手上沾的墨水,“我知道你对十七的心意, 这一点我不怀疑,但是你现在的身份变了……我怕你为了利用韦团儿妥协……”
正殿前的大钟响了起来,惊起一群灰羽小鸟。
李旦轻轻笑了一下,“想妥协的话,我何必兜圈子去争那个位子。”
崔奇南目送他走远,长叹一口气。
僮仆一路找过来,气得叉腰跺脚, “七郎,你怎么又偷懒!公主交待过,要您半年内帮魏国寺画好供养图,您答应得好好的,现在都快四个月了,您只画了几朵花,什么时候才能完工啊!”
崔奇南好脾气地笑笑,“不是还有两个月吗?”
僮仆翻个白眼,继续嘀咕。
※
解手归来的桐奴从别人口中得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吓得脸色发白,等得知李旦下的命令后,又从发白吓成发青,“殿下,韦团儿是……身边的人,就这么杀了,是不是不妥?”
毕竟是女皇的人,谁知她是来献媚的,还是假意献媚,其实是为了试探李旦有没有异心?
如果是后者,那么韦团儿不能杀,必须从长计议。
李旦一言不发,甩袖扬鞭,骏马撒开四蹄,欢快地奔跑起来。
桐奴猝不及防,吃了一嘴沙土。
等僧人们做完法事,房瑶光回宫复命。
“韦团儿冒犯太子,被太子的护卫当场杀了。”
女皇并不吃惊,她冲破层层阻力,登基称帝,成为亘古以来第一位女皇帝,想效仿她的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韦氏如此,韦团儿也是如此。
如果是以前,女皇可能借机发挥一下,让李旦收敛一点。
不过现在么……
女皇抬起头,看着鎏金莲花烛台上摇曳的灯火,目光渐渐放空。
※
上阳宫。
裴英娘围观两只黑白团子睡大觉,不知不觉间天已擦黑,冯德劝她回甘露台,天气慢慢凉下来了,日落以后西风从池子那边吹过来,冷飕飕的。
甘露台灯笼高挂,槅窗都安回去了,轻薄透明的纱帘换成稍微厚实一点的罗帐,屏风后面有咕嘟咕嘟的水声,小炉子上坐了一只小铜缶,桐奴跪坐在炉子旁边调茶末。
“阿兄回来了?”裴英娘掀开罗帐,探进半边身子,“这么早?”
李旦坐在书案旁看书,听到她说话的声音,抬起头,罗帐轻摇,光影浮动,没看到人。
裴英娘已经转到侧间去了。
她在园子里逛了一天,下午和猞猁狲玩了一会儿,身上有股淡淡的异味,沐浴过后,换了身家常衣裳,拆下发髻,散着头发回到内室,宫婢掀起罗帐。
刚踏上毡毯,便撞进一道深沉温和的目光里。
她不由愣了一下。
李旦看着她的方向,一动不动。
他刚刚就这么一直看着罗帐,等她过来?
裴英娘不知道说什么好,笑了笑,走过去,爬上榻床,坐到李旦身边,帮他捏肩膀,“阿兄累不累?”
李旦无声一笑。
除了帮他泡茶,她没做过伺候人的活计,手指又柔又软,一点力气都没有,捏来捏去,只捏到外面几层衣裳。
完全不解乏,不过他却觉得肩头一松,心口畅快了许多。
回来能看到她,和她一起挨着坐在一块儿,听她嘘寒问暖,足够他忘却一切烦恼。
桐奴把煮好的茶送到几案上。
李旦端起茶杯吃茶,“这几天母亲若是召见你,不要过去。”
裴英娘捏了一会儿,没用什么力道,还是嫌手酸,不想给李旦捏肩膀了,像小时候那样趴在他肩膀上和他说话,“为什么?”
桐奴悄悄抹把汗。
“今天在魏国寺碰上宫里的宫婢,有个叫韦团儿的。”李旦放下茶杯,缓缓道,“她是母亲的近身侍婢,我让人把她杀了。”
他把寺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桐奴大气不敢出,脑袋埋得低低的。
“原来真的有个户奴叫韦团儿?”裴英娘啧啧道,她查过大明宫的宫女,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上阳宫的她也排查过,还以为只是传说而已,原来韦团儿一直待在洛阳皇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