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节(2 / 2)

冯德应了声是。

她回到内殿,重新睡下。

半夏换了汤婆子塞进被子里,忍冬移灯入帐,红烛里添了能令人心平气和的香料,灯火摇曳,窗外人影幢幢,李旦走之前命郭文泰加派人手护卫甘露台,身着白氅、腰佩长刀的甲士把内殿围得如铁桶一般。

裴英娘凝望着翘头案上跃动的烛火想心事,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两个多时辰过去,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长廊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唤出璀璨的朝霞,李旦踏着熹微晨光走进内殿,先去看裴英娘。

她刚好醒了,看李旦神色平静,心里一松,“哪里着火了?”

“万象神宫。”李旦扶裴英娘坐起来,道,“薛怀义放的火,火太大了,现在还在烧,正堂烧得焦黑,只剩下几座铜佛。”

她轻笑一声,“果然是国师,这么大的动静,朝臣们不可能装作不知道。”

此前女皇命薛怀义剃度为僧,册封他为国师,方便他出入宫闱,掩人耳目。薛怀义以僧侣的身份,带领白马寺群僧修撰佛经,四处宣扬女皇是弥勒佛转世,武周代唐顺应天命,为女皇登基称帝造势,立下汗马功劳。

裴英娘当初秘密于万象神宫内准备“神迹”,而薛怀义正是营建万象神宫的主事,她在薛怀义的眼皮底下装神弄鬼,算是间接和这个假和尚打过交道。

薛怀义表面上忠诚老实,实则私底下暴躁易怒,仗着女皇的宠爱日益膨胀。朝中文武大臣和武氏诸王尊称他为“国师”,朝臣的退避礼让给了他更多底气,他愈发骄横,甚至把宰相当成属臣对待。

他无法容忍张易之和张昌宗的崛起。

天已经亮了,裴英娘起身梳洗,李旦简单吃了碗羊肉馎饦,进宫向女皇禀报万象神宫的火情。

直到下午,李旦才返回甘露台,换下外袍,走到裴英娘身边,盘腿坐下,卷起袖子陪她玩双陆,“母亲委任薛怀义负责重新修筑明堂事宜。”

裴英娘挑眉,“火烧万象神宫的事,就这么敷衍过去了?”

李旦撒开骰子,一边算点数,一边漫不经心道:“母亲派人调查起火原因,是工巧奴疏忽大意所致。”

裴英娘沉吟半晌,万象神宫半夜起火,今天上朝时女皇就迅速处理好善后的事,连替罪羊都找好了,反应不可谓不快。女皇主动为薛怀义遮掩,可能是怕这事揭开了会影响她在民间的名声,薛怀义没有上过学,本是个粗莽市井闲汉,闹大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女皇不怪罪薛怀义,反而把修缮万象神宫的差事交给他,不是偏爱纵容,而是在麻痹他。

她沉思间胡乱丢出骰子,扔了个好数字,高兴地拍拍手,挪动黑棋,“是不是该动手了?”

李旦没说话,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再过一个月,宽松的大袖衣袍也遮不住她的身形。

她拉起他的手,掰开他因为紧张而曲起的手指,笑着说:“我正嫌整天待在甘露台闷得慌,想出去转转,别想拦着我。”

李旦低叹一口气,反握住她的手,“多带几个人。”

裴英娘甜甜一笑,“好。”

他们接着打双陆,半夏和忍冬跪坐一旁为两人点筹。

薛怀义放火烧了女皇登基的象征万象神宫,倾尽国库的珍宝玉石堆砌出来的雄伟宝殿化为乌有,只剩下断井残垣和烧得焦黑的架子,触目惊心。

李令月乘车路过附近,特意让驾车的健仆改道前往万象神宫,下车驻足观望许久。

明火还未熄灭,坊卒们提着水桶来回奔忙,破瓦残砖里冒出一股股浓烟。

她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女皇在寝殿等她。

进宫的时候,迎面遇见张易之和张昌宗,兄弟俩衣着华丽,涂脂抹粉,眼角眉梢天然一股肆意风流,这是只属于年轻郎君的气质。

两人没有下马,随意揖礼,“原来是公主的车驾,还真是凑巧。”

李令月掀开车帘,倚着车窗含笑道:“五郎,六郎,听说你们又升官了?”

短短半个月内,女皇先后几次提升张昌宗和张易之的官职,眼下张昌宗已经升任为光禄大夫,张易之为控鹤府主事,赐给住宅、豪奴、健马、骆驼,甚至还追封他们的父母。

兄弟俩的晋升速度可以说是青云直上,一步登天。

朝野侧目,天下震惊。

连李令月也吓了一跳。

薛怀义至少还有国师这个身份来遮掩,张昌宗和张易之却是堂而皇之以男子身份出入宫闱。女皇十分喜爱兄弟二人,迫不及待以他们为核心,迅速建立起一支既不偏向李旦,和武家诸王也没有丝毫牵连的亲信势力。

李令月印象中的母亲,总是从容不迫、冷静睿智,朝臣们畏惧母亲,母亲不说话的时候,他们大气不敢出,胆战心惊,汗如雨下。然而母亲其实从来没有当众发过脾气,她笑容温和,态度可亲,泰山崩于眼前,依旧不慌不忙。

她没想到母亲会如此重用张昌宗和张易之。

升官的两兄弟春风得意,大大方方道:“多承陛下厚爱。”

说完这句,笑了一笑,夹一夹马腹,扬鞭离开,再无以前面对李令月时的恭敬谦卑。

等兄弟两走远,昭善低啐一口,“得志便猖狂,公主在此,他们竟然不下马!”

李令月沉默不语。

女皇登基以后,宫中禁卫换了一批将官,守卫极其森严。

李令月经过几重暗哨,走进正殿。

女皇端坐在书案前,十几个穿半臂间色裙的宫婢立在折叠刺绣屏风前,或手执拂尘,或手捧金盘,或怀抱水盂,或手抱香炉,上官璎珞和房瑶光跪坐在窗下的坐席上,伏案写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