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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李旦扶裴英娘回内室坐下, 和她解释:“这个太孙之名是拿其他东西换的, 关系到武家人的前程,你不必担忧, 更不需要有任何压力。”

裴英娘瞪他一眼,这句话应该早点说,问他:“是征兵的事?”

李旦点点头, “和征兵有关,还涉及到突厥。”

女皇明白民间百姓怀念李唐皇室,皇位迟早要还给李旦,到那时, 武家的下场可想而知。所以她重用武承嗣, 任命他为行军大总管, 希望武家诸王能够及早建功立业, 积累政治资本,掌握实权,这样在她百年以后,他们说不定还有其他出路可走, 至少不会毫无反击之力。

可惜武承嗣征兵月余,只招到几百个居无定所的闲汉,可想而知,武承嗣上了战场以后,底下的士兵根本不会听从他的调派。

为了尽快解决契丹人的叛乱,上个月女皇册封一支归附的突厥部落酋长为左卫大将军、归国公,赏赐金银财宝无数, 粮种四万斛,彩缎五万匹,农具铁器数万斤,暗示和其联合,一同讨伐契丹。

酋长收下女皇的赏赐,要求为自己的儿子迎娶唐室公主,若是女皇应允和亲,他立刻出兵和武承嗣左右夹击,诛灭契丹。

女皇果断答应酋长的要求,但是她并不准备挑一个宗室女远嫁突厥,而是从武家诸王中挑选出一位年轻的侄孙,送往酋长的部落,要侄孙迎娶酋长之女,完成政治联姻。

女皇的侄孙带着丰厚的彩礼到了草原,酋长大怒,他要求和李氏联姻,而非其他人。他扣下侄孙,折辱使臣,叫嚣要帮李氏恢复江山。

契丹人挥刀南下,势如破竹,当地守军兵败如山倒,突厥这支部落也反了,纵使英明睿智如女皇,雪上加霜之下,也不免焦头烂额起来。

除了执失云渐以外,其实朝中还有几个熟知突厥人习性的大将,数次抗击突厥,胜多败少,可惜他们牵连进宗室叛乱中,早就被女皇下令杀害。

眼下执失云渐要防守复辟的突厥王室,无暇分身,契丹和归附的酋长部落先后燃起烽烟,情况危急,女皇性情刚硬,不愿服输,派出子侄领兵四十万前去征讨酋长率领的部落。

不到一个月,全军覆没。

接连几次派兵,无一例外都大败而归,契丹人的刀锋离神都越来越近,接连有部族以匡复李唐的口号起事,女皇无奈之下,再次确立李旦的皇太子地位,任命他为行军大总管,担元帅之职,重新征兵。

女皇在此时颁发册封皇太孙的诏书,是为了安抚其他蠢蠢欲动的外族,同时收揽人心,好稳定局势。

这下子,武承嗣的美梦彻底破碎了。

江山和侄子孰轻孰重,女皇分得很清楚,她的让步,等于昭告天下武家人继承皇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裴英娘的心提了起来,“阿兄,你要去河北道迎击契丹人?”

李旦搂住她,轻声说:“你放心,大元帅通常由宗室亲王担任,不用亲临战场,而且这一次只是借我的名义征兵而已。”

她松口气,抬手抱住李旦的腰,靠在他身上。

李旦没说话,低头慢慢帮她梳理半干的长发。

甘露台的宫婢们又忙活起来。

之前武承嗣耀武扬威,视太子之位为囊中之物,朝臣们不敢太接近李旦,送礼送得很含蓄,有些干脆断绝往来。

现在整个武家都成了女皇的弃子,朝臣们不再犹豫,暗中频频向李旦示好。

裴英娘有孕在身,宫宴上内外命妇争先恐后,围着她嘘寒问暖,这个和她讨论孕期要注意的避忌,那个向她推荐适合妇人调养的方子,仿佛一夜之间她们全变成经验丰富的医者了。

阿禄每天领着下仆登记贺礼,各种稀奇古怪的礼物堆成小山包一般。

天气越来越热,裴英娘懒怠出门,没精力和那些谄媚的命妇打交道,除了李令月,不管求见的是哪位宗亲,她谁都不理会。

李令月取笑她,“你这就烦了?以后想要讨好巴结你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八兄那边也是,你得把他看好了。”

裴英娘双手托腮,下巴一点一点,睡意朦胧,端午过后她害喜的症状减轻了不少,胃口变大了,一天到晚睡不够,“润郎和郭文泰整天跟着他,谁敢动不该有的心思,他们会料理的。”

郭文泰处事风格有点像女皇,简单粗暴,但凡是有嫌疑的,立刻逐走。在他看来,聪明人应该懂得避嫌,明知太子和太子妃忌讳什么还往太子身边靠的,就算目的不在太子的后院,也肯定居心不良,不用暗中观察,直接赶走就行了。

李令月捏捏裴英娘的鼻尖,“那些人不足为虑。八兄对你好,我很放心。”

她叹口气,想起那年得知李旦的心意时,故意用英娘已经订立婚约的事刺激他……那时她并不看好李旦和英娘。

事实证明,她的忧虑都是多余。

她掀唇微笑,赶裴英娘起身,“别睡了,这会儿外边没那么热了,去长廊走一走,两边栽的都是古树,很凉快。”

裴英娘困极了,杏眼水光潋滟,但还是慢慢坐起身,宫婢们立刻小碎步上前搀扶她起来。

前去讨伐酋长的军队大败而归的第二天,女皇命人在端门外张贴皇太子李旦担任大元帅的榜书。

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整座神都,然后经由运河,传向更遥远的地方。

庶民百姓为之沸腾。

紫微宫,贞观殿,后寝宫室。

廊前鸟鸣清脆,日光炽烈,才刚过辰时,日头已经爬上宫墙上空,洒下万丈光辉。

女皇晨起,打发走张昌宗和张易之,端坐镜台前,白发披满肩头。

黄金琉璃铜镜中的妇人容颜苍老,没有人能留住时光,再如何精心保养,也藏不住岁月的痕迹。

上官璎珞掀帘进房。

女皇手里把玩着一枚镂空錾刻石榴花金簪,问她:“这一次征兵有多少兵士应募?”

上官璎珞声音平稳,垂首道:“回陛下,征召的兵士已经有十万之众。”

房里静了一静,窗外的鸟鸣声愈显宛转悠扬。

女皇抬起眼帘,她已是垂暮之年,但那双细长的眸子依旧年轻灵动,“都是为太子来应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