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节(2 / 2)

长史暗示得很清楚了,如果韦沉香还执迷不悟,不需要阿弟开口,忠于阿弟的人不会放过她。

李显抓住韦沉香,手指用力,“香娘,谁和你说了什么?你见了什么人?是不是你阿耶?”

韦沉香轻蔑地一笑,拍开李显的手,“现在洛阳最有权势的人愿意扶持郎君,郎君何须畏惧你的弟弟?”

她取出一封信,递给李显,“皇位本来就该由郎君继承,朝中很多人心里还是向着郎君的。郎君,张易之和张昌宗差一定就封王了!他们才是圣上最信任的人,有他们的支持,您胜券在握,什么太子皇太孙,不过是趁我们不在洛阳,鸠占鹊巢罢了。”

李显踉跄了几下,连连后退。

他很少发脾气,真气急了也只是闭一闭眼睛,浑身发抖。

沉默半晌后,他睁开双眼,震惊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失望和怅惘。

他曾经有野心,妄想以打败母亲的方式竖立自己的威望,后来的一连串可怕经历让他彻底熄灭这个幼稚的心思,他只想保住性命,和家人们一起好好享受荣华富贵,人生苦短,他不想再受罪了。

韦沉香一直跟着他,她虚荣,胆子小,有时候两面三刀,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她是他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跟着他在房州受苦,他会好好对她,给她享不尽的财富。

可韦沉香的野心比他的更大,她不满足于当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她想成为第二个女皇。

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比权势更重要,她可以牺牲一切去换取往上爬的机会,不管代价是什么,她在所不惜,或许牺牲他这个丈夫也没关系。

可笑的是,母亲能够轻易废黜他的帝位,靠的是年复日久处理朝政中慢慢积累下来的势力和威望,她果断抓住阿父时常卧病、只能依赖她遥控朝堂的时机,借机巩固自己的实力,一步步爬上高位,最终架空阿父,绝非简单的以后妃身份迷惑君主。韦沉香只看到母亲的成就,从来没有接触过政务,就妄想和母亲一样驱使群臣……

韦沉香久久等不到李显的回答,催促他看信,“郎君,圣上年事已高,十分防备太子,只信二张的话。有他们相助,你继承帝位就如探囊取物,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等着二张拿到遗诏,咱们就赢了!”

她似乎看到将来把李旦和裴英娘踩在脚下的情景,两眼放光,神情狂热。

李显摇摇头,长叹一声,转身走出内室,手里紧握着那封信。

二张也许是真的想扶持他,也许只是挑拨离间,想撺掇他和李旦内斗,不管二张的目的是什么,他不会在这时候给阿弟添乱。

阿父临终之前,他答应过阿父会好好护着弟弟妹妹……

他没本事,兑现不了自己亲口许下的承诺,已经很惭愧了。他帮不了阿弟什么,至少不能拖后腿。

风停下来了,廊外雪落无声,白雪皑皑,苍松屹立于雪中,松针裹了层薄冰。

李显叫来王府的护卫,“看好娘子,从现在开始,不许她踏出内院一步,也不许任何人接近这个院子。”

护卫应喏。

裴英娘探望过李令月和小外甥,乘车回上阳宫。

朝臣几次群起攻击二张,每一次都被女皇四两拨千斤敷衍过去。李旦成功把上层权贵之间的争斗扩大,越来越多的民间百姓同情他的处境,纷纷请愿,要求女皇惩治二张,洛阳气氛诡异。

她出一趟宫,护卫多达三百人,其中两百人是身经百战的精兵。

女皇并不糊涂,她既没有把军权交给二张,同时也限制李旦调动军队的权力,南北衙仍然由女皇指派,只听她的命令。

上阳宫的人手属于东宫卫率,是李旦目前最信任的亲信兵士。

队伍徐徐前进,她掀开车帘,凝望半空中飘飞的雪花。

远处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四五个身裹黑氅的人骑马穿过漫天飞雪。

响亮的鞭声由远及近。

队伍停了下来,卷棚车走在队伍的中间,裴英娘不知道前面的状况,打发杨知恩前去查看。

杨知恩此前奉命执行秘密任务,消失了很久,大朝会期间跟随各国使团一起回到洛阳,之后一直跟在她身边保护她。

足足半盏茶的辰光后,杨知恩才回到卷棚车旁,轻声道:“娘子,是执失都督,他和部下返回洛阳,准备进宫觐见圣上。”

风雪弥漫,车轮轧过雪地,嘎吱嘎吱响。

裴英娘怔了片刻,她知道执失云渐要回来,但是附近州府早就准备了盛大的筵席迎接他,他只要踏进洛阳方圆两百里之内的市镇,半个时辰后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洛阳。然而这几天她并未听到任何有关他回京的风声。

他是怎么悄无声息进内城的?

她想了想,“我和执失都督久别重逢,请都督借一步说话。”

杨知恩问都不问一声,应了声是。

他刚转身,裴英娘叫住他,扫一眼左右,声音压得低低的,“算了,我跟你一起过去。”

杨知恩点点头。

裴英娘留下半夏掩人耳目,人多的好处就是不管她做什么,跟踪她的人没法靠近,看不出她到底在做什么。

片刻后,她换了身装束,头扎布巾、肩披白氅,伪装成护卫,骑着一匹白马,跟在杨知恩身后,行到队伍前面。

执失云渐刚从战场回来,风尘仆仆,他没穿戎装,头勒玉冠,脚踏长靴,腰间挂一把宝剑,飞雪掩盖了他眉宇间冷冽凶煞的戾气,此时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仗剑而行的潇洒文士。

他手执鞭绳,一言不发。要进宫必须先经过浮桥,他耐心等着护送裴英娘的队伍走过去,好进宫面圣。

杨知恩刚一靠近,他就觉察出不对劲,杨知恩的手按在刀柄上,神情戒备,肌肉紧绷,这是高度警惕的状态。

他的目光越过杨知恩,落到身姿纤细的白氅护卫身上。

几年不见了,他依然很快认出她。

他回头示意家仆们后退,夹一夹马腹,上前几步,略过寒暄,直接沉声问:“殿下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