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特伽尔并没有展开他的肉翼, 他看出奥斯塔此刻并非正常状态，非常清楚对方并不是他的对手。

只是他并不打算逗着奥斯塔慢慢玩。

奥斯塔冲过来时带起了一阵风，他的拳头如重锤向罗特伽尔砸去，后者左侧肩膀稍稍后侧, 一把抓住了他的拳头, 与此同时, 黑色烈焰顺着拳头迅速往奥斯塔的身上蔓延。

奥斯塔往后一挣, 却没挣开罗特伽尔的手, 下一刻他的肉翼便往罗特伽尔身上扇去。

罗特伽尔脚尖点地，抓着奥斯塔的手, 以他为圆心甩到了他的头上方，空着的右手掌心黑色烈焰凝聚, 朝奥斯塔兜头打去。

奥斯塔肉翼转动，遮住头部，黑焰在肉翼上炸开，他一声嘶吼，展开肉翼的同时，另一只手朝罗特伽尔丢出了一道烈焰。

罗特伽尔身体扭转，避开奥斯塔的攻击，随即紧握拳头，在对方的手臂、腹部、背部等部位接连拳击, 每打中一拳，他手上缠绕的黑焰便会渗入奥斯塔的体内, 只听到砰砰砰的声响以及奥斯塔的惨叫, 最后罗特伽尔提膝在奥斯塔的腹部狠狠撞击, 奥斯塔便浑身缠绕着黑焰倒飞了出去。

罗特伽尔回头看了眼躺在地上不见动静的安娜, 微微皱眉。

跟奥斯塔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 但安娜必须尽快救治。可她要他救娜塔莉和里昂，他也不能立即带着她离开。

啧，真麻烦。

“咳……”奥斯塔扶着墙壁站起来，他身体一震，那些缠绕着他的火焰就都消失了。

他的眼睛依然是血红色，这是恶魔特有的外貌特征之一，但那种野兽般的气质不见了。

他环顾四周，看到了不远处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安娜，瞳孔狠狠地一缩。

他没有刚才的记忆，但他可以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不想连累这么多年以来唯一对他好的安娜，因此在发作前离开，可没想到还是伤害了她。

“看来你清醒了啊，奥斯塔。”罗特伽尔见状，小心地抱起安娜，对奥斯塔说，“教廷那些人快过来了，你是打算大开杀戒，还是回魔界？”

如果是前者，他就受累先带上娜塔莉和里昂走，如果后者，他就不用再管那两人了，自有人类救他们。

奥斯塔从罗特伽尔对待安娜的轻柔动作中看出了点什么，他没有暴露自己跟安娜认识的事，一声不吭地收起肉翼，从罗特伽尔身边走过。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罗特伽尔突然问。

奥斯塔当然没有回答罗特伽尔的问题，深渊诅咒究竟是什么，是每个恶魔的秘密，除非关系非常好，否则不会透露。

“让我猜猜，你每隔一段时间就有虚弱期对吗？”罗特伽尔忽然冷笑，“而这次的虚弱期，你在安娜那里。”

罗特伽尔不是凭空瞎猜，他知道了安娜房间里藏了个人，而她一直瞒着他，他还记得那次看到那个人影时，他有一种来自本能的厌恶，当时他并没有多想，两个恶魔来到同一个人类城市的可能性太低了。

可现在看到奥斯塔，他就明白了那股厌恶的来源。

每个恶魔都有来自深渊的诅咒，他有，巴兰有，奥斯塔当然也逃不过。他记得每隔一段时间，奥斯塔都会消失一些日子，恐怕就是因为虚弱期了。在魔界，一个深渊大公进入虚弱期会非常危险，普通的魔兽都可能杀了他，也难怪他会逃到人界来。

“这段时间安娜收留了你，你却这样伤害她和她的朋友，你猜你要是再次出现在安娜面前，她会怎么对你？”罗特伽尔笑得满是恶意，“她会非常后悔曾经收留了你，恨不得杀你泄愤。”

奥斯塔愤怒地瞪着罗特伽尔，拳头在身侧紧握，眼睛似乎更加鲜红。

但他并没有再说什么，脚下蹬地，立即从这里离开了。

罗特伽尔嗤笑一声，现在他胸腔中似乎燃烧着一把火，安娜这段时间竟然一直跟奥斯塔住在一起，他们……

他不愿意再想下去。

他看了看里昂和娜塔莉，便抱着安娜走出了这个地下空间，当他在地面上展开肉翼时，教堂的神甫才刚刚赶到，惊呼着看着他振翅飞起。

他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神甫带着牧师们冲入地下，被地下的惨烈场景惊呆了。

那满是黑色衣袍者尸体的角落中，突然有什么动静，牧师们警惕地围过去，却见满脸血的少女扒开尸体坐起，惊恐地看着周围。

“恶、恶魔……恶魔！”她看清楚自己正坐在尸体之中，像是被投入沸水中的虾一样，弓背跳了起来，拍打着自己身上，像是要把沾染在身上的血都弄掉。

神甫认出了这个少女：“格蕾丝小姐？”

听到神甫的声音，格蕾丝蓦地看过去，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冲过去，一把抱住神甫：“救我，救我！”

格蕾丝眼神癫狂，满脸的恐惧。

神甫叹了口气，格蕾丝小姐似乎是被吓疯了。

这里，究竟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

*

安娜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体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她的脑子似乎再也指挥不了四肢。

她一点点想起了之前的事。

哦，她已经将自己的灵魂给了恶魔，所以这就是灵魂被控制的感觉吗？

但是……

安娜看着头顶用白色蕾丝制成的床罩，感受着身下的柔软和丝滑，不禁陷入了沉思。

这是幻觉？

“你醒了！”身旁有一道婉转的女声惊喜地说。

安娜慢慢转过头去，只见在她床边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丽女孩，她的皮肤就像是白瓷一样光滑白皙，阳光般的长发瀑布般令人移不开眼，碧绿色的眼眸里好像藏着一整个世界。

安娜感觉自己是看到了天使。

她缓了缓才出声道：“我……没死吗？”

“没有呢。”天使般的少女温柔地笑着，笑容中带着一丝羞涩，“你叫安娜是吗？我叫凯瑟琳，你有哪里不舒服，或者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安娜沉默了会儿问：“我在哪里？”

凯瑟琳道：“魔界，深渊大公的城堡中。”

真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呢。

安娜想坐起来，但她没什么力气，凯瑟琳见状连忙帮着扶起她。

安娜掀开被子看着自己的右手，之前整只手几乎都被撞烂了，可现在却完好如初，她握了握拳头，除了有些无力，没什么痛意。

她看着凯瑟琳说：“能不能从头说说究竟是什么情况？”

凯瑟琳刚要说话，门口便传来一个略有些熟悉的轻佻声音：“宝贝，这种事让罗特自己说吧。”

巴兰从门外走进来，将凯瑟琳搂入怀中，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吻，再看向安娜，见她一点儿都不意外他的“死而复生”，他不禁惊叹道：“安娜，你竟然真的早就知道了啊。”

安娜看看巴兰，再看看被他搂在怀中满脸羞涩的凯瑟琳，微笑道：“你之前邀请我来你的城堡，我还以为你只邀请了我一个呢。”

巴兰面色一变，他怀中的凯瑟琳也诧异地看向安娜，似乎在想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巴兰连忙捂住凯瑟琳的耳朵，抱着她走出去，还回头瞪了安娜一眼。

安娜照旧微笑，对于他的威胁毫无反应。

她都落到这处境了，还用得着担心得罪恶魔吗？

巴兰温言细语地哄着凯瑟琳出去了，走到门口时他不满地说：“管好你的人！”

他和凯瑟琳出去了，而罗特伽尔走了进来。

安娜看着从门口进来的男人，不，恶魔，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不是虚影的模样，在他慢慢向她走来时，他带给她的压迫感也逐渐增大。

她感觉到自己此刻精神力还算可以，也能感受到身边的自然元素，可她根本兴不起对抗他的念头。

实力差距太大了，不过是自讨苦吃。

罗特伽尔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安娜冷笑：“你还真喜欢挑拨。”

安娜仰头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恶魔，隐隐觉得事情可能跟她猜的不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便问起了昏迷之前最牵挂的事：“娜塔莉和里昂得救了吗？”

罗特伽尔的脸色顿时黑了下去，他万没有想到，安娜醒来跟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个。

他径直在床沿坐下，沉着脸盯着安娜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恶魔？”

安娜也看着他说：“你先告诉我娜塔莉和里昂怎么样了。”

罗特伽尔冷冷盯着安娜。

安娜也毫不示弱地看着他。她连出卖灵魂的事都做过了，还怕什么？

看着安娜固执的模样，她的双眼清澈毫无恐惧，罗特伽尔转开了视线，冷漠地说：“我带着你离开时，教堂的人已经到了。”

安娜闻言终于长舒了口气，她挣扎良久没能逃过恶魔的毒手也就算了，总不能让娜塔莉和里昂受到牵连。

“现在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罗特伽尔见安娜因里昂和娜塔莉的消息而动容，满心的不悦，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冷意。

安娜想了想，没撒谎，实话说道：“一开始就知道。”

罗特伽尔皱眉。

安娜补充道：“你附身帕里什的时候我就可以看到藏在他身体里的你。”

听到安娜的话，罗特伽尔冷漠的面容有些崩裂。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看穿他的附身？

他紧盯着安娜：“教皇都看不穿我的附身，你凭什么？”

安娜：“……我也不知道。”

她猜测最有可能的原因是她是穿越的，但这事就没必要说了，恶魔也不一定听得懂。

罗特伽尔看着安娜，因为羞怒交加而目光阴冷，质问道：“所以，你明知道一直是我，就这么看着我演？好玩吗？”

安娜不适地往后挪了挪，但后头就是床头，她只能往远离罗特伽尔的那边躲，哪知他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不让她躲闪，冷斥道：“回答我！”

安娜看着近在咫尺的山羊角，苍白面容，血红色的双眼，以及那眼里的厉色，由衷地感到了生命被握于他人之手的恐惧。

她张了张嘴，轻声道：“我只是为了自保。如果你知道我一直看得到你，你会杀了我。”

罗特伽尔轻轻皱眉，如果最初他知道有人能看穿他的附身，那他确实会杀了对方。

他忽然想起安娜昏迷前说的话，问道：“给我你的灵魂是怎么回事？”

安娜看着他，像是不解又像是试探：“你一直向我求婚，不是因为只要我答应了就算签订契约，就可以得到我的灵魂吗？”

听到安娜的回答，罗特伽尔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就大家都在说啊。”安娜不能说是自己穿来之前看的童话书，只能含糊地说。

而罗特伽尔也没有在意，因为他此刻已被荒谬的感觉包围。原来一直以来，安娜就是因为这种奇怪的理由不断拒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