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司承将人抱起后, 缓步离开。
在吴钩的示意下,一群大汉不甘不愿地让开了一条道。
吴钩在京城是地头蛇,在几个地下帮派以及赌庄都有些人脉, 在这群人里很有威信。
他只能相信魏司承口中所言, 因他能感觉到魏司承的危险性, 看起来亲民又无害,从头到尾也没有皇家子弟特有的唯我独尊。但他看的出来,魏司承收敛着自身气息, 每一个举动都仿佛精确计算过,能在短时间内制服最近的人。
如果真要开打,他们会两败俱伤, 谁也别想讨得好。
更何况以九殿下的身份出现在这里本就蹊跷,难保没有大批人马潜伏附近,加上看起来的确与那小姑娘是熟识, 他实在没有道理这时候阻拦。
他也想知道,魏司承口中的另外出路是什么。
魏司承不喜将后背留给别人,他全身肌肉紧绷, 随时准备应对身后的突发状况。
走到洞口短短几步路, 每一步都细细感受周遭异动。
他不高看自己, 也不会轻看他人。特别是这样一群亡命之徒,为了活命, 在孤立无援的情况, 什么铤而走险的冒险都可能做。
直到出洞府, 确定他们不会出手。
脚程忽然加快, 迅速跑了一段路, 确认安全后才缓缓看向怀里人。
方才一直在想办法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将人带出来, 云栖的喊声他听到也只是简单回应。
再看向怀里人, 她又闭上了眼。
云栖不该认识他,难道是在山洞中听到他自报家门,才问上一问?
只是这样就麻烦了,他出现在这里太不合理,也太不正常。
说是偶然路过,就这荒山野林的谁能信?
要解释起来,就要前前后后的将他与李嘉玉的关系说明,可能还会牵扯到自己在别的府中安排,牵一发动全身。
干系太大,实在不能让云栖知晓。那必然要用其他谎言来掩饰,一个谎言又要用无数谎言来圆。
短短几息间,魏司承想到了数种办法,唯一没想到的是最简单的灭口。
魏司承又带了云栖一段路,才在快接近马车所在地的河沟下,遇到前来支援的士兵们。
士兵们是沿着魏司承一路给的标记过来,只是魏司承速度太快,他们才来没多久,他已经回来了,这显得他们格外无能,面对九殿下时,气息都短了一截。
那头领见九爷抱着人,有些愕然,九爷有轻微厌女的症状。
但看身形,抱着的的确是个女子。那女子整个身体都被大氅裹住,像个蚕蛹,看不清样貌,大氅的材质一看就是九爷的。
这成何体统,理所当然的要将那蚕蛹接过去,却见魏司承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不明意味。
云栖感到周遭动静,拧着眉,眼看要醒来,魏司承蹲了下来,轻轻掀开盖在云栖头上的布料,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脑袋,轻轻安抚了一句:“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下一刻,点了睡穴,让云栖睡得更沉。
她需要一次完整的睡眠。
魏司承简单说了一句与绑匪正面遇到,那头领心里咯噔一声,他们没及时赶上,若是九殿下遇到什么意外,他们难辞其咎。
头领望着魏司承快要离开的背影:“九爷,那群人……”
魏司承侧转,轻启薄唇:“杀。”
他把身份亮出来,一是为快速解决,二是死人知晓与否不重要。
他这里不是糟粕收集所,什么歪瓜裂枣都收。
魏司承也并不认为这做法有违道义,这群人在山洞看到他们势单力薄就有杀人灭口的打算,事后就不能怪他反杀。
不过魏司承走了几步,想起吴钩腰间别着的陌刀,看起来朴实无华,却是一把煞气很足的刀,想来沾了不少血。
刀柄因为长时间触摸非常光滑,上方花纹古朴。
陌刀是百年前应对外敌时在战场上常用的,寻常人不会去打这样的刀。而且,那柄陌刀还经过改良,刀身刀柄处的弧度都是顶级刀匠才能打造的。
“等一等,派人先跟着他们,行踪报备给施凤凤,若他们之中有人泄出事情,你们暗中解决。”
这群人的性格品质良莠不一,除去那个吴钩外,有几个看着云栖的眼神太恶心,其中一定有人嘴巴不严实。
魏司承谨慎活了十六年,他多思多想,察觉那吴钩背景可能不简单,就打算先解决一部分,若吴钩是可用之人,也不会结成死仇。
魏司承之前说他们主动认罪,会想办法将他们保出来,并给其他出路,若吴钩真能做到,他也有可能兑现,正好观察其人品。
短短时间,魏司承重新作出决定,好似刚才简单命令杀戮的人不是他一样。
没多少工夫,秦水嫣就迎来了九爷暗中寻找的女子。
与其说女子,不如说是个五官还未长开的小姑娘。
除了容貌比寻常人精致一些,看不出其他特别的。
但容貌于九爷这样身份的人,可能是最没用处的。
也不知被九爷这样心思诡谲的男子看上,是幸还是不幸。
另外,她也觉得奇怪,有杜六小姐那般耀眼的存在,九爷怎会注意到平平无奇的云姑娘。
秦水嫣想不明白,也不去想了。还是按照吩咐,为云栖更衣,发现她身上多处擦伤,有些被雨水浸泡后更是浮肿发白。
秦水嫣细心,为云栖涂一一涂好药膏,重新换上干净的衣服,才对外出避嫌的九爷说道:“已妥。”
魏司承这才掀帘入内,马车也朝着城门处驶去。
车内寂静,除了呼吸声,没旁的。
秦水嫣看不出九爷在想什么,多半是思考朝堂局势。
却不想,在临近城门时,魏司承像随口询了一句:“女子都是这般轻巧?”
刚才抱起云栖时,魏司承就意识到云栖非常轻,像抱着一把骨头。
秦水嫣刚才为她换衣时也发现,云栖就脸上有些肉,身上就差用骨瘦嶙峋来形容了,实在瘦得惊人。
“应是云姑娘长期处于缺衣少食的情况下才这般,要彻底养回来,怕需要很长的时间。”虽然在李府看着养了大半年,也算锦衣玉食,但她受摧残的时间太长了,虚不受补,只能一点点调养。
秦水嫣虽没言明,但相信魏司承听得出来她言下之意。
魏司承眼睫微微下垂,遮住了深邃眼眸,看不清表情,轻轻抚了下云栖的脸,不慎碰到唇角,云栖睡梦中似感觉到什么危险,猛地咬了一口。
秦水嫣吓得噤若寒蝉,云姑娘你知道你啃的是头狼吗。
不料魏司承并未动怒,喉间震了几下,轻笑声溢出。
他不以为意,抽出手指,看着手指上的牙印:“小豹子。”
说的太轻,又正值入城盘问,就是秦水嫣也没听清。
魏司承丝帕擦去手指上的水渍,解下她腰间的锦袋,将新的千里追再次放入其中。
本来只是一次试验,也许魏司承自己都没预料到,会成为他与她之间的纽带,不想轻易剪断的纽带。
他们回城依旧很顺利,所有城兵都以为那是九殿下夜游归来。
只是在去李府的路上,偶遇牵着猎犬搜寻的李崇音,这次李崇音并未拦住马车,只是秦水嫣看他立在雨中,带着猎犬闻着沿路的味道,那背影颇有些孤单可怜。
李崇音牵着猎犬,却见它突然朝着一架奢华马车叫喊,他定睛一看,是九子的马车。
应是与花魁游乐回来,这时候就不应上前打扰。
只是,这猎犬除了之前在一脂粉铺前、巷尾叫过两次,再未喊过。
在巷尾徘徊的时间长,他猜测就是在那拐角处被人绑了去的。
那之后气息近乎于无,很可能绑他之人用的是马车之类的工具,阻断味道,将她运到某个地点,这个地点有可能在城内,也有可能在城外。
雨中抹去太多气息,加大了搜救难度。
李崇音身上没有快速得知地点的用具,他已想过无数可能被绑走的路线,在他的计算中,城内的可能性逐渐减小,城外较大。不是他不想出城门,而是以他的身份,没有正式的文书无法在亥时后出去。
非要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雨水没有将太多气息冲刷,只是在他前去的路上,正遇上回来的魏司承。
李崇音隐隐察觉了什么,为何猎犬独独朝着那辆马车多叫,是认出主子气息还是……?
他将那猎犬交于巡兵,暗自随了上去。
李府后门外,此时路上并没有人。
听闻来意的管家李济疾步跑向懋南院,李昶正守在夫人余氏身边,焦急等待她醒来,看到李济过来,正要训斥几句,对方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李昶顾不得撑伞,忙屏退其余人,只带上余氏最信任的锦瑟前去,他们来到后门。
却见一辆奢华马车停在外头,他看到一女子抱着什么人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