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司承自从封了端王以后, 就属成年皇子,要与其他出宫建府的皇子一同上朝。
金銮殿依旧气势恢宏,魏司承看着总是昏昏欲睡的样子, 似乎对这朝堂上的争论内容完全不感兴趣,圣上的眼神时不时落在他身上,看着九子那百无聊赖的无趣表情,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孩子聪明是聪明了,就是过于懒散了些。
今日大臣们慷慨激昂, 说的是胡人在边境屡屡来犯,犯我大庆者必要受惩, 其他大臣纷纷附和。弘元帝年轻时征伐无数,震慑了不少敌国,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威名也渐渐没落,现在弘元帝想要御驾亲征却被大臣们联起来反对。
主战派虽然希望御驾亲征,但没看到皇上只是表面说说,他现在正沉迷炼丹, 哪有这功夫。
主和派则是主张再嫁一个公主过去,用公主的身份缓和两国矛盾。
这就让主战派不满了, 没看到十年前已经嫁了一位公主去胡国了吗, 这么多年过去, 胡人依旧卷土重来。他们冬季闹了灾, 边境动/乱只增不减,丝毫没把曾经的讲和契书放在眼里。
弘元帝问了几位皇子的意见, 无论是大皇子还是太子都是主和派, 三子则是主战, 其余没什么竞争力的皇子们不是旁观, 就是站队,各自说着自己的意见。
弘元帝特别注意到今日出现在大堂上的小九。
魏司承与其余人一样,和稀泥的回答。
“父皇龙体为重,屈屈蛮人,何须您出征,只要派几猛将扬我大庆朝威。”
“那么谁去呢?”
“儿臣惶恐,相信几位哥哥更了解。”魏司承当然不想这时候得罪人,又把皮球踢了回去。
引来几位皇子的注视,这老九也学得奸猾了。他们各自党派各抒己见。总体来看,谁都不想去,剿灭胡人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胡人狡猾凶残,骁勇善战,加之地形复杂,稍有不慎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再说这战役还不知要打多久,待回来时京城是否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这或许才是皇子们推拒的根结处。庆朝又重文轻武,这几十年来多少武将没的好下场。
现在这烫手山芋,是没人想接的,朝堂争辩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
弘元帝筑在高台上冷眼旁观,太子与几位皇子暗潮汹涌,他们想要功劳却不想出力。
这时候,肃王眼见情势差不多了,站了出来:“儿臣这里有个好人选。”
魏司承眼皮微微一跳,脸上无聊的表情未变,看来都被李崇音给料中了,好的不灵坏的灵,真该问问李昶怎么生的儿子。
李昶是始终保持中立的,站在后头也不打眼,他躬身站着,突然觉得像是被什么盯了一眼,背脊发凉。
弘元帝示意他说,三子的差事是协助边防要务以及属国纳贡,他是有发言权的。
“司承这些年常对我说想要建功立业,男儿当志在四方,儿臣想这也是个好机会,不如让他试试看,既能为我朝正名,又能锻炼自身。”
“我们疏懒的青雀也会说这种话?”
魏司承先是惊讶,后又挠了挠头:“那都是私下闹着玩的,三哥可就折煞我了。”
九子的话让闹得不可开交的大殿稍稍缓和,就连平日严肃的弘元帝也带着了点笑容,九子是让他放松的存在。
太子等人停了话头,笑看这同一母妃名下的两兄弟窝里斗,形势对他们有利。
他们觉得没了九子,三爷党的势力也相对弱了下来。
于是也在一旁煽风点火,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肃王当然也有自己的顾虑,自从上次献税法失败被皇帝狠狠批过,淑妃已察觉到魏司承的不可控,倒不如打发到战场,胡人凶悍,魏司承这样在皇宫里娇身冠养的,哪里受得住,死在外头也好过他们来处理。
到这场争辩尾声,弘元帝道:“此事稍后再议。”
御书房中,除了几位肱骨大臣外,只有魏司承一位皇子被太监引入内。
“对你三哥的举荐,你可有话要说?”
平定胡人之事是眼下必然,要扬庆国国威,振奋士兵,必然要有一位皇室之人出面。
此时,有宠爱有名声,偏偏无权无势的魏司承成了最适合出去的。
由皇上说的话,也能看出他心中有了定论。
这就是所谓的宠爱,真到需要时,宠爱什么的没丝毫用处。
九子没有武力,这般弱不禁风,随时都可能死在西北。
魏司承心底有些发凉,他被推到了台前,是一颗被放弃的棋。
只有摸着胸口藏着的荷包,他的心才没有那么冰冷。
他没有退路:“胡国屡次来犯,侵犯我大庆威名,虽远必诛。父皇年轻时打下庆国赫赫威名,儿臣亦是向往之。”
始终没什么表情的弘元帝笑了起来,捋了捋胡须:“好!有志气!比你那几个贪生怕死的哥哥好多了!”
“杜相啊,看来这次是朕输了啊!”来此之前,弘元帝与杜相几人对九子的选择做了猜测,有主战也有主和的。
“九殿下志在千里,臣恭贺皇上,获此麟儿。如果没有您的骁勇善战,也没有端王殿下如今的奋战之心。”杜相笑着附和,又顺带恭维了一下皇帝。
没有陛下您,怎么有这么优秀的皇子,这都是陛下您的功劳!
果然弘元帝听着舒坦,魏司承低头浅笑,心里却道这老狐狸,本事不大,却十成十的爱排斥异己、二面三刀。面上看着像是帮他,实则在为三子铺路,据他的探子报告,私底下又与太子/党走得近,典型的左右逢源、口蜜腹剑,这是把宝押在了那两位身上,谁也不得罪。
魏司承哪里不明白,这次不去,三子和淑妃会想别的办法置他于死地。
魏司承也明白一个道理,永远在暗中行事是不够的,还需要积累自己的势力,这趟西征他不去也会被逼着去。
“若青雀这次能得胜归来,朕就赏你一个要求。”
“什么都可以?”魏司承顿时摆出弘元帝熟悉的笑脸,
众大臣脸色一变,担心九子任性妄为,提出非分之举。
“朕金口玉言。”弘元帝仿佛没看到大臣们变脸,笑着应允。
“儿臣……希望父皇能让儿臣,婚事自理。”
御书房内,针落可闻。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弘元帝笑得爽朗:“看来我们雀儿是有心上人了,看中了谁家小姐?”
其余大臣不由自主地看向杜相,要说九子这要求可就太明显了,除了杜六还能有谁。
宫内外,谁不知道杜家小女儿沉鱼落雁,文采出众,引得数位皇子心仪。
杜相生了一个好女儿啊,看人家豁了性命都要提这要求。
杜相脸色非常不好,若真被做到了,岂不是要白白便宜了九子。
他魏司承想得倒美!
弘元帝还是允了魏司承的要求,另选了两员猛将,又挑了魏司承临危受命,不日出发。
此事定下来后,几个皇子调侃魏司承,可要与你窝里的小野猫好好道别。
这小野猫,说的是魏司承前些时候,脖子上的三道抓痕。
看着就像是在床上被女子抓的,野性的很,偏偏那会儿魏司承穿着高领,被四子无意间发现,众人皆取笑他的风流。
魏司承也不曾辩驳,更没有处理,只是那抓伤依旧一日比一日淡化。
就像云栖一样,从未把他放在心上。
现在这一去还不知何时能见,她是否会忘得越发彻底?
从宫中回来,魏司承安排了吴钩几人先去西北探查,吴钩身负血海深仇,被魏司承救下后为其效命。
门外管家说杜家小姐前来看他,杜漪宁已经听父亲说,九子为了求娶她,不得已答应了远征。
要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她甚至觉得前些时候的怀疑,有些对不起九子。
魏司承本不想见,但想到最近自己被盯得紧,到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来。
这宫中没有比杜漪宁更招人“喜爱”的存在,就连父皇都曾说想要纳她入宫,若不是杜相婉言推拒,几位皇子从中操作,她也要成为他的庶母。
如果他不喜爱杜漪宁,又该喜爱谁?
魏司承不想再节外生枝,危害到心里那人,起身将杜漪宁迎了进来。
杜漪宁端着食盒进来,满脸愁容,泫然欲泣的目光仿佛浸泡过的冰晶:“听闻你要去西北,此番路途遥远,你从小又身体不好,可怎生是好?”
魏司承心底刚起了些暖意,随即又摸了摸讨来的荷包,心下清明了些。
还是如以往那样,对她的关心照单全收,这让杜漪宁又安心了下来,他还是她所认识的魏司承。
她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是与众不同的,她是宫中唯一关心他的,其余女子又拿什么和自己比?
一时间,两人气氛仿佛回到以往。
她又拿出了一个木雕的牡丹,正是那天她扔了后被宫女捡到的,见宫女挂在身上她才恍然想起不能被魏司承看到,这不又拿了回来。
“都是那宫女,偷了你送我的木雕。”
“是吗,那你怎么处理?”
她嘟了嘟嘴,娇憨道:“淑妃娘娘将她杖责了三十大板,打发到浣洗房了,唉,也算罪有应得。”
魏司承:“……”
“你瞧,我有好好珍惜它。”说着,欢喜地捧着它,又送了魏司承自己做的荷包,她也是看他平日不戴,练手时就顺道做了一个。
魏司承看着那朵木雕牡丹,面上笑得温暖,心底却凉了下来。
这就是他从幼年就当做唯一救赎的女子,以往他总为她寻借口,掩盖她的古怪地方,如今看来,她一直是这样,从未变过。
食盒中放着今日特意为他做的“宵夜”,叫做蒜蓉小龙虾,是曾经征服她那个世界华国人的美食。打开木盒盖子,香味四溢,杜漪宁做了简单的介绍,又笑着说:“看到有人在码头卖它,我便想了这法子,前些时日不是说要开酒楼的话,你也愿意出银钱,我想以此做成招牌如何?”
杜漪宁知道皇子中,九子是最为富有的几人之一,他那早逝的娘曾经是皇商之女,后来为救皇帝而死,虽然没落了但积攒下的银钱和人脉可不少。
魏司承抓起一只虾,疑惑道:“我从未听说过小龙虾,也不知你说的是什么。它叫黑鳌虾,出自辽东,含轻微毒素,无法食用,一般百姓是买来用作饲料的。这是庆朝人都知道的事,你怎么的仿佛完全不知晓?”
杜漪宁的笑脸凝固了,什么!
没人和她说啊!
她只以为是古人蠢笨,不知这人间美味,但原来看着像,却不是一个品种。
她顿时有些烦躁了,她已经处处小心了,怎么还犯基本错误?
古代为何有这么多麻烦,要有丰富的地理知识、文学素养,兼之琴棋书画、诗书礼仪,甚至还有骑马射箭,这些还不够,连食物的常识也该处处了解吗?
杜漪宁简直郁闷的喘不过气,古代闺秀太难当了。
不是应该她拿出一样,就惊为天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