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看着他将新衣叠好放入, 看着好像没注意到衣袍的尺寸,还与她说起了旁的话题。
她不知道魏司承有没有发现,他是那么精明的人。
但她无法问, 他们之间有着天然的沟壑,她是李崇音派来的探子, 身份决定立场,他不会完全信任她,她亦然。
李崇音给她的烙印实在太深了,这样的习惯她应该戒掉。
两人聊了一会,看上去他的情绪很稳定,云栖看了一眼衣橱,她没犹豫太久,还是决定将那些不该出现的衣物都压箱底,往后也不再碰。
见魏司承离开, 看上去非常平静冷淡,他们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 她对他的一些情绪也算有些了解, 总觉得他可能猜到了什么, 若猜到那岂不是给他难堪了,还是去解释一下吧。
云栖追了上去, 却不料在后门看到魏司承与他的心上人杜漪宁。
她本想离开,与正主碰上, 尴尬的是她。还是待下次再与魏司承解释,却不料听到自己的名字。
杜漪宁泪眼婆娑:“李云栖不过是个贱婢出身的,你真把她当宝了?”
魏司承正是心烦意乱之际, 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过来, 而且王府后门临近街道, 本就是人来人往的。
听见杜漪宁这种形容词,魏司承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云栖的确是及笄后才被李家认回来的,但从头到尾这是她希望的吗?该谴责的不应该是那些毫无良知的人?
真正受苦的是云栖,现在好不容易回归原位,还要被你们一个个背后说三道四。
魏司承越想越是替小姑娘心酸,面对如今几次三番找上门的杜漪宁,更是失望之极。
他已经挡了好几次杜漪宁对云栖的暗害,但依旧防不胜防,她无需自己出面,让其他几位王爷出面亦可。
他不知杜漪宁为什么对云栖有那么大的敌意,他实在烦透了她,若不是父皇还要用她,不让任何人动杜漪宁,且他的态度突然转变会引起其他兄弟注意,他何必虚与委蛇。
他深吸一口气,小不忍则乱大谋。
魏司承还是平日杜漪宁熟悉的样子,淡声道:“你也知道她是婢女,与她计较什么?不过是蒙蔽她而已,还要为你占着位置,要她心甘情愿才好。一场游戏罢了,谁会当真?”
他不能再让她加深对云栖的敌意,若他哪日看顾不过来怎么办。
“哼,你怎知她往后不会缠着你?”杜漪宁还是有点不相信,她还始终记着他大婚那日的冷漠。
“若她缠着我,我自有办法让你满意。别与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计较,可好?”他语气虽淡,但却温柔。
后面说了什么,云栖也没听下去,迷茫地走了回去,甚至忘了追出来要说什么。
原来一切,不过是他的障眼法啊,怎么就看不透呢,怎么就……当真了。
她果然还是玩不过他们啊。
云栖回了屋子,这一天魏司承都没回府。不过这是常有的事,他有军务和皇上派的差事,有时候会忙碌到很晚,实在赶不回来也会住军营。
云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杯盏出神,那是他特意从景德镇定来的,上面写着他们两的名儿,天底下独有的这一套。
她当时收到这样有意思的生辰礼,还有些不舍得用,他却说东西买来就是为了使用,不然岂不是失了意义。
她到此刻还记得当时的感动与喜悦,直到了婢女来点烛她才恍然清醒。
其实魏司承说的都是实话,她不应该难过的,她就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用完晚膳,她还是拿出了针线布料,就算都是假的,但那些温暖是她切实感受到的。
她还是想给他做些东西,当还了恩情吧。只是往后再不自以为是了,再以为唯有端王是把她当人看。她以为他们至少是友人,或是她不要脸点,是亲人。
她是脸多大,妄图攀皇亲国戚。
水滴落在衣料上,不断掉落,云栖安静地抹了抹脸,通红着眼继续绣着,这一绣是一个通宵。
过了几日,当魏司承终于解决了太子吞并良田的案子,疲惫地回府,看到主院亮着烛光,心下一片温暖。
她在的地方,就好像他也有了归宿。
未曾想,刚入屋她就捧着新做好的衣服过来,这是按照他的身量,独属于他的衣服,魏司承有些不敢相信。
“给、给我的!?”他明明没说过,她怎么会做给他?
云栖实在……太好太好了,好到他发现一个他曾忽略的事实。
他当初对杜漪宁更多的是因为幼年时的感激,以及太过孤独,只能努力抓住的慰藉。
那不是爱,甚至连喜欢都够不上,那是憧憬。
直到她的出现,他才真正分清这两者的区别。
云栖见他欣喜的样子,看上去是真的很高兴,那双深邃的眼瞳看上去也格外美丽。
她发现她真的道行太浅了,她看不透,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是真的。
曾以为她是有些了解他的,到头来,原来她完全不懂。
您的谋略非我能懂,我能做的便是守住自己,清醒地活着。
魏司承深深望着云栖,目中仿佛有着一丝豁然开朗,还有无法直视的喜悦与情谊。
他第一次逾越地轻轻拥住僵硬的云栖,道:“谢谢,我会好好珍惜的。”
他用了“我”为自称,这一刻对他来说,他们仿佛是真正的夫妻。
云栖被他拥着,心情却格外平静。
“您客气了,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听着云栖平铺直叙的声音,魏司承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尴尬地放开她,她不过是习惯地照顾他而已,他想些什么呢。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云栖虽然还是会继续照顾魏司承的起居,但两人间的温馨气氛荡然无存,更像是公式化地相处着,魏司承察觉到后越发对云栖好了起来,但得到的只是冷冷淡淡的感谢。
到后来,他也累了,慢慢地放弃了。
他的不眠越来越厉害,有时候几日都清醒着,太医说他的遗症已非常严重,这种情况长期下去开始影响他的情绪,他有时候变得格外铁血,一些有异心的下属被他一个个处理掉。
这种情况,渐渐蔓延到云栖身上。一些对云栖露出好感的人,他一言不合甚至会提着人头给她看,虽知道那是为了当时的战局,对方也的确该死,但还是将云栖吓得好几夜做噩梦。
意识到吓到云栖,他开始收敛,十分愧疚,连着几夜在她夜半惊梦时守着。
见他日夜陪着自己,云栖的心也有所软化,这时候,两人都有试图和好的意向。
还没等缓和,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他们的关系真正走向冰点。
那时候,太子落马,肃王被薄蚀流言束缚,彻底与皇位无缘,围住了京城起兵造反,将弘元帝困在紫禁城。而魏司承的兵驻扎城外,意图攻城解救被困的皇帝。
云栖这时候也看清了,魏司承真的对皇位发起了凶猛的攻势,她其实不算很惊讶,这与她刚开始的猜测不谋而合,也许从带兵击退胡人,他就在为今日做了准备。
与此同时,他开始对李崇音产生怀疑,她犹豫了好几日,还是决定告知李崇音。
她想至少师父有知道的权利,该做什么不是她能决定的。
那一日,她忐忑地等待着消息,却见一身戎装的魏司承走进了帐篷。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了,虽然无人怠慢她,但近身伺候的人都知道,端王妃只是摆设,是不得端王宠爱的。
云栖觉得他有些陌生,他直接坐在里头,自斟自饮,也不说话。
云栖看他不言不语的样子,有些忐忑,她能理解那些他手下的兵,为何那么怕他。
他不说话的时候,气势太惊人了,那是实实在在的战功所累积起来的威势。
过了许久,他将一封信从铠甲里拿了出来,道:“不给本王一个解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