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情合理。”袁肃微微点了点头,他倒不是由衷的赞赏英国人的作风,毕竟一旦英国开始大肆投资海岸线产业,中国民族资本肯定拼不过对方,到时候依然是由洋人独霸海岸线。
“那么,袁将军意下如何?我们开出了优厚的条件,也给予不同方式的选项,这已经足够表达对袁将军的尊重了。”雷诺森入木三分的说道。
“我现在只能说很感兴趣,雷诺森先生何不先整理一份合作细节,倒是可以让我们慢慢磋商。不过话说回来,假如雷诺森先生你能开诚布公告诉我,大英帝国如此大费周章的赞助我一个新上任的护军使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许我能更容易接受你们的合作建议。”袁肃实事求是的说道,他一方面对英国人的投资很看重,另外一方面也十分好奇英国人的目的。
“我很愿意与袁将军分享我们大英帝国的计划,只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不过请袁将军放心,相信用不了多久,袁将军会明白我们的打算。”
“但愿如此。”
“那么,今天就不多打搅袁将军了,等过一段时间我拟定清楚细节之后,再与袁将军进一步商议。这对袁将军来说是一个机会,对我们来说同样是一个机会,希望我们彼此不要错过这个机会。”雷诺森干净利落的说道。
第52章,单见高顺
袁肃对雷诺森突然提出的合作一直颇有想法,经过上次会谈之后,他总算可以确定雷诺森的身份,同时也意识到这的的确确是一次机会。
不过,显而易见,这件事不能急于求成。上次的会谈仅仅只是一个开头,要想真正建立合作,双方必然还需要经过更详细的谈判。
好在他能够意识到,这次英国人是有求于自己,所以自己才是掌握主动权的一方。接下来就要看雷诺森如何筹备合作的细节,他只需要坐等着讨价还价即可。
几天后,袁肃抽空去了一趟滦州预备役司令部。
虽然这里已经更改了名称,可是督练公所的招牌并没有及时撤换,训练营里的士兵、教官们平时也都叫习惯了督练公所。预备役司令部的名号仅仅只是官面上的调整罢了。
与葛金章等一众部官见面后,袁肃先简单了解了一下第二期民兵训练的情况。
第二期民兵训练比较麻烦,如今正值农忙时节,大部分民兵还要帮家里务农。白天训练营里没有多少人,训练一般在下午四点钟进行到晚上八点钟左右。期间若是地方乡镇的民兵,还得提前赶路返回家里,城里的民兵或留宿训练营,或在训练结束后返回家里。
葛金章没有任何掩饰的告诉袁肃:“比起第一期来说,第二期的训练效果会差很多。不过这些农民子弟身强力壮,体质上都过得去,无非是训练掌握枪械应用和其他基本军事技巧罢了。总的来说算是凑合。”
袁肃原本就没打算民兵能训练出什么样子,做为储备兵力现在的训练已经足够了。过段时间等第一混成旅正式开始整训后,他会侧重于正规军的整体素质训练,至于民兵方面则完全可以退居二线。
随后,他又询问高顺的情况,自己发现今天高顺并没有到场。
葛金章微微叹了一口气,拧着眉头说道:“也不知道怎么的,从督练公所改为预备役司令部之后,这高建阳再也没有来过营里。反正我们这边忙得过来,所以就没有理会这档子事。”
袁肃露出深思的脸色,看来自己得亲自去找一趟高顺了。
一直在督练公所待到中午,前前后后或交代或叮嘱了一些公事,袁肃这才离去。他没有返回旅部大院,而是直接前往北城的陈家大宅去找高顺。
早先为了军民x联防的事情,袁肃倒是来过陈家,轻车熟路的扣门询问之后,才知道高顺此刻并不在宅子里,而是在北郊的纺织厂忙着厂里的工作。
他婉拒了陈家的留坐,立刻又转道出城而去。
在北郊打听了许久,方才找到纺织厂的位置。这是一座规模不算小的厂子,一个大院里面大大小小有四座厂房。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厂子里不仅有老式的木制纺织机,也有蒸汽动力的自动机。眼下正是工作的时段,所有厂房里都传出各式各样的机械响声,不难想象纺织厂的经营相当可观。
一名警卫员找到大院门口的看门人,让其赶紧去通报一声。
看门人听说护军使袁肃大人到场,愣是惊讶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随后小跑着向西边的一栋小房子而去。没过多久,看门人便领着高顺赶到门口迎接。
尽管高顺最近很少与袁肃见面,但依然保持着习惯性的彬彬有礼,来到袁肃跟前时很规矩的先行了一礼,然后又客套的问好了一声。
对于高顺这一系列的举动,袁肃非但没有感觉到对方的诚意,相反却生出一股生分。
“建阳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有劳护军大人记挂了,我岂会有恙,这段时日忙着几个大铺子的成衣订单,因而无暇顾虑其他。不敢劳烦护军大人干站着,还请移步舍内小坐。”高顺言辞规矩的说道。
袁肃微微的点了点头,吩咐警卫员留在院子内,自己单独跟着高顺走进了西边的小房子。
屋内有几名文职人员正在算账,见到高顺带着袁肃走进来后,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袁肃略微点头回应,继而高顺带着他来到内里的一间独立办公室,吩咐一名文职人员备好茶水,二人相对落座。
“护军大人此次前来,莫非还是为了前些时日伯济兄提及的去昌黎上任之事吧?”
高顺并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坐定之后他立刻主动询问道。
“这只是今日前来其中一个原因,除此之外,我更想了解一下建阳兄你最近对待督练公所之事为何变得如此消极。”袁肃同样单刀切入的说道。
“呵呵,护军大人言之有过,在下算不上消极,原本不过是从旁辅助罢了,毕竟厂里的事情也耽误不得。如今督练公所依然改制为预备役司令部,属于护军大人直辖的官方机构,在下平白一身入不得这样的场合,所以才想着渐渐退身事外。”高顺直截了当的说道。
听到这里,袁肃心中隐约猜出了高顺的意思。他记得王磷同曾经介绍过,高顺自留洋归来之后,一直拒绝天津、北京政府的邀请任职。当初督练公所意在为滦州长治久安做贡献,因此高顺才会应邀加入其中。如今“督练公所”变成了“预备役司令部”,军民合办改为官方独办,自然超出了高顺心中原则的底线。
“建阳兄,你不妨与我直说,为何你对政治有如此之深介怀?督练公所也好,预备役司令部也好,性质都是一样,更何况还省了地方捐纳来维持训练营的开销。难道就是因为现在是军方的一个机构,所以让你耿耿于怀?”袁肃言辞稍重的说道。
“护军大人既然希望在下直说,那在下就不再多费口舌争论。对我而言,这并不是官办、民办的区别问题,而是我高顺一介白身,心意不在政事,也万万不想与这方面有任何瓜葛。护军大人也许并不能理解我的心意,我也不指望有人能理解,只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心态罢了。”高顺语气坦荡的说道。
袁肃盯着高顺,从对方的眼神当中他只能看出一种坚定不移的精神,这绝对不是一个世外之人应该有的眼神。真正不愿意入世的隐士,整个人只会表现出一种散漫不拘,“坚定不移”则是属于有着执着意愿的人。
一阵冗长的沉思,袁肃缓缓的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问道:“建阳兄,我看得出来,你是对这个国家不抱任何希望,或者可以说是强烈的不满。也许你留学国外或见识、或听闻了一些东西,让他产生了愤世嫉俗的心理。可是你难道没有想过,越是看不惯的现状,越是应该加把劲去改变它,而不是纵容或者屈服它。”
高顺承认自己确实是对当局颇有不满,不管是之前清政府还是现在的北洋政府,他都认为从政者有太多缺乏良心和决心的人,国家迟早会落败在这些人手里。他不是一个爱说风凉话和空话的人,自己甚至对这方面的怨言向来三缄其口,无非只是在心里记挂着罢了。
他有自知之明,自己能力有限断然不可能去撼动累病已久的当局。他很清楚倘若接受政府的邀职踏足进去,很有可能反倒会让自己泥足深陷,因此为今之计只能独善其身。
独善其身是他一开始的想法,既不过问国家大事,也绝不乱嚼舌头发牢骚。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表面上来看他的思想观念变的淡化,早已习惯了这种独善其身的精神生活。可事实上,内心深处却是激发了越来越多的不满。
越是不满,越是不愿意涉足其中,渐渐的便形成了现在这样的固执心态。
他不在乎袁肃是否看破这一点,总之自己心意已决,任凭袁肃怎么说都不会改变。缓缓的摇了摇头之后,他凝神的说道:“护军大人,你所说的话我都有考虑过,倘若我真能想通这一点,断然也不会有今天这次谈话。所以还请护军大人不必再多说下去,以护军大人今时今日的地位,自是不多高顺这个冥顽不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