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在第三旅出兵之前,旅部和各团都已经猜出袁肃的目的,所以现在的讨论几乎没有什么太多争执的地方。他们这些军官追随袁肃,没有什么大的信仰和目标,无非就是希望能够平步青云、获得更多的个人利益。之前二次革命,淮北和淮安建立两个警备司令部,已然彰显了袁肃拓展势力地盘的野心,也已然表现了追随袁肃可以获得列土封疆的机会。
倘若真的要遵守中央政府的指令,只是在郑州按兵不动,那显然是放着眼前大好的肥肉不去吃,非但如此,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慢悠悠的抢着吃去。换做是谁只怕也不会愿意。
所以会议才一开始,众人便认为应该选择更为积极的军事部署方针,不管是专心的拓展地盘还是出击民军,只要有利可图,都比坐守郑州要好的多。
当然,即便实在积极进去的方面,众军官还是更倾向于安全一点的单纯发展地盘,毕竟第三旅都是一群初出茅庐的新兵,河南省内的民乱如此严重,好几路政府军都被挫败,让第三旅的新兵上阵多多少少是有让人慎得慌的地方。
众人围在地图台前,先是沉默后是提意见,提完意见之后又是沉默。
袁肃自认为自己对河南省内的环境很不了解,无论是民风还是目前民乱发展的趋势,又或者是地理气候环境之类的问题,所有已知的消息都是道听途说,而且仅仅只是一个大概的内容。他看着地图思索许久,就个人而言最理想的地盘首当其选的是信阳,其次是南阳,再其次是许昌。
然而目前张锡元部能够控制的地方尚且只是许昌,据说信阳同样乱得不行,好几路地方军聚集在信阳城内,连大门都不敢贸然进出。不仅如此,因为信阳是河南最南方的城镇,云集了湖广、豫南一带许多民间势力。比如豫南第一大霸张庆,人称“老洋人”,手下几千号死士,不仅连当地官府要客客气气对待,就连白朗起义的民军也要礼让三分。
抛开那些自成一体的地方军系统,单单这些民间势力就够让人头疼,袁肃要想占领信阳为根据地,只怕也是一件很大的军事工程。
至于南阳,一方面是何丰林部队的驻扎地,另外一方面又是民军泛滥成灾的西南山区,若是挺进到南阳那就等同于要跟民军正面交锋,完全有悖于之前所讨论的方向。袁肃并不是畏惧民军,而是他本人对山区作战很没经验,手下的部队又都是新兵,真要在西南山区与民军撞上了,那铁定是要吃大亏。
许昌就更不用说了,张锡元的司令部就设置在许昌,此人俨然已经摆出将郑州和许昌据为己有的姿态。之前要部是中央政府和开封都督府的双方面命令,张锡元甚至都部想让第三旅进驻郑州。
“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只局限于把方向定在豫南,根据我们手头上的资料,豫南的情况是最为复杂,各方势力都有参杂其中,当真要南下的话一定会费很大的功夫。”这时,蒋百里不疾不徐的开口说道,他的脸色显得很是笃定,说话的语气更兼有一种胸有成竹。
在场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齐齐的投向蒋百里身上,大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在等待着蒋百里接下来的话。
“商丘是河南东部最大的城镇,又是衔接安徽和豫北地区重要的交通枢纽。从情报的显示已经第三旅亲自经历过的实地探查来看,商丘虽然有民军出没,但绝对不像预想中的那么严重。该地的民军很有可能北上转移,也有可能就地解散了一部分,哪怕还有剩下的民军盘踞,也都是强弩之末。”蒋百里继续说道,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
“先生,您的意思是让我们取商丘?”戴凤翔很是疑惑的问道。他虽然赞同蒋百里刚才的推论,但是这与袁肃所提出的思路似乎有南辕北辙的嫌疑。
“百里兄,商丘离开封百余里,离安徽也是百余里。在西边有河南都督府,在东边又有第十四师。姑且不论这个地方对我部发展的需要,就算我们拿下商丘,也势必会陷入河南都督府和第十四师的包夹之下,多少是有所不利的。”袁肃说出了他个人的见解。
“我明白袁都督的意思,十四师此番入豫显然也不希望空手而归。他们劳师动众在河南和安徽交界鏖战这么久,如今只占了几个边境的小县城,当然算不上是得偿所愿。再者安徽现在是倪都督坐镇,新官上任自然是容不下他人的部曲,势必想尽办法要排走十四师。其实商丘、毫州两地的情况最近几个月明显有所缓和,但十四师迟迟不肯采取大规模的反击行动,已经说明有一些问题了。”蒋百里正色的说道。
大家都明白蒋百里的意思,在外带兵也是一门需要门道的事情,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真的一下子把敌人全部消灭了,那作战部队就没有用武之地。别说中央下拨的经费会回归原来状态,于是无从获利,只说辛辛苦苦打完仗,屁都没捞着,任谁心里都不会感到痛快。
换言之,商丘的情况其实十四师高层是心知肚明的,无非是故意赖着不走罢了。
稍微停顿了片刻,蒋百里接着又说道:“但是,曲师长毕竟人在中央,而且段总长和保定军校那边都需要他去打理,应该说曲师长对在河南霸占地盘的想法并不是很强烈。依我推测,他也只是能捡便宜便捡便宜,不能捡便宜也无可无不可。”
第22章,进取商丘
袁肃微微的点了点头,承认蒋百里的分析很有道理,然而他又说道:“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我们行军作战讲究的是万无一失,哪怕就算是曲师长本人没有意见,可是难保他的手下不会一意孤行。倒是出了乱子,我们反而也不好收拾。”
蒋百里摇着头笑道:“袁都督放心,我敢担保绝不会出乱子。”
袁肃饶有兴致的问道:“是吗?百里兄为何能这么肯定?”
蒋百里说道:“袁都督难道忘记了吗?我们是中央军,第十四师只是安徽省的陆军师,再者曲师长又是段总长的人,单单这两点,我们中央军与十四师发生矛盾,大总统那边是绝不会折中央军的名声。”
听到这里,袁肃恍然大悟,他险些把这一层给置诸脑后。当即他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还是百里兄考虑的周全,我反而忘了还有这一点。”
一旁的戴凤翔对北洋政府内部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但是在看到袁肃欣然的表情之后,也意识到与十四师的矛盾部是什么大问题。出于更为全面的考虑,他犹是说道:“可是即便如此,商丘这个城镇于河南是有一定价值,可于我们未必有什么意义。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商丘要比淮北还要偏北,不仅如此,距离京汉线铁路又隔了一个开封。”
蒋百里微微笑了笑,看着戴凤翔说道:“钟奇,咱们带兵最忌讳的就是没有全局观念,也忌讳脑子转不灵活。纵观河南目前的局势,越往南边越是错综复杂,对我们来说也越是要承担更多的风险。既然南边不利,我们就不应该见牛角尖似的还盯着这个方向。正所谓‘不得已而退求其次’。”
戴凤翔沉默了一阵,随后缓缓的点了点头,只是他心中还有几分惦记和担忧,只是又不好意思跟校长先生辩驳,所以脸色还是显出了一股郁闷。
蒋百里自然是看出了这一点,但是他也没有急着跟去做进一步解释,旋儿又转向袁肃说道:“我之所以认为进取商丘,不单单是因为商丘的风险相对最小,更重要的是一旦拿下商丘对我们来说还能做好门面工作,不可不谓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袁肃问道:“何为一举两得?”
蒋百里这才进一步剖析的说道:“商丘既然是衔接安徽的重要地头,河南省内的民乱能够扩散到安徽,正是因为民军占领了商丘,打通了这个交通渠道。之前十四师又被民军困在豫皖两省交界处动弹不得,豫皖两省也都因此深知商丘、毫州一带的战略重要性。只要我们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收复商丘,恢复两省交通渠道,在战略的大局面上是恢复了豫皖两省的交通连接,在本地的小局面上又意味着肃清了豫皖两省交界的民军,可谓是大有噱头可言。”
听完蒋百里的话,袁肃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涵义,也就是说利用豫皖两省交界的重要地理价值,以及十四师几个月鏖战的辛苦,哄抬此次收复商丘的战略意义。他不得不承认,这的的确确是一次以小博大的大好机会,拿下商丘之后好好做一番文章,势必能是大功一件。
想到这里,他又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故作感叹的说道:“如此说来,十四师之前辛辛苦苦的作战,反倒为我们第三旅做了嫁衣了。”
蒋百里点头笑着说道:“没错,就是这样。反正拿下商丘轻而易举,这里的民军也不会像豫南那样泛滥成灾。但是拿下商丘的功绩确实无比重大,这可是一个极好的彩头。就算我们不花功夫去做文章,中央那边也一定会为中央军旗开得胜来做文章。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俱全,此战势在必得。”
一开始戴凤翔还是没弄明白袁肃和蒋百里的谈话,只当蒋百里说完刚才那番话之后,他才也渐渐醒悟过来,随即深以为然的点头附和道:“先生果然高见,学生万分佩服。”
袁肃郑重其事的做出了决定,说道:“如此,那就这样决定下来。我军作战攻略便定位进取商丘,旅部立刻着手安排相关军事部署,做出详细的出兵计划和方案。”
戴凤翔郑重应道:“卑职领命。”
从这天下午开始,第三旅临时指挥所便紧锣密鼓的开始策划出兵商丘的方案。进攻商丘无论是从政治还是军事上,都是属于第三旅个人得益的作战,因此在出兵细节上还是需要很大程度的保密。
为了研究出兵的方案,袁肃当天晚上甚至都没有出席郑州本地官员的设宴,仅仅只是让副官杜预代为参加。郑州本地官员的盛情总不能全部都拒之不理,日后要在河南这边站稳脚跟,多多少少是要与本地官绅有所结交,所以就算本人不能去,也要派一个代表意思意思。
杜预当晚在宴席上还专门做了透露,表示袁都督刚下火车就要忙着操持军务,一方面是遵奉了上级指令,另外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尽快为解决河南目前困境出一份力。这些话当然都只是冠冕堂皇的门面话,但也为出兵商丘提供了一定铺垫作用。
经过一天一夜的谋划,于次日下午的时候旅部总算制订出出兵计划的草案。
大致上是第三旅要尽快移兵到开封,以开封为基点向商丘发动进攻。当然,事先要与开封都督府协调周全,另外还要避免十四师为了抢功而从东边偷袭。开封都督府那边袁肃还是有把握,毕竟他与张镇芳是亲戚关系,而且此番又是受张镇芳之邀请入豫。再者张镇芳对近在咫尺的商丘肯定大为敏感,势必会全力支持第三旅收复商丘。
倒是第十四师那边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除了担心十四师会抢功之外,更担心的还是第三旅打到一半的时候十四师会突然出兵,这就俨然等同于坐收渔翁之利了。
为了避免与十四师发生正面或者间接性质的矛盾,按照出兵计划制订的步骤,第三旅将会秘密的完成对商丘周边地区的包围之后,才会另行通知十四师相关的军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