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当初她那么信任他,应该把他的来历,祖宗八代都查得清清楚楚的。谁知到头来,她好像对自己的身世一无世知的模样。
她哑然,那时候的她想必是为他的美色所惑,从来都没想过去查他的来历。
现在想来,恐怕是她身为大长公主时唯一的疏忽。
他却觉得或许在她的心目中,自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连查一下的兴趣都没有。眼里的幽深转为黯然。
从星眸到幽深,再到黯然。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才会让那样的好看的眼睛蒙上灰色阴霾。
“我……觉得从心里信任你,所以就没有查……难不成你和敬国公府有关?”
他一听信任二字,眼里重新迸出灿烂的星光。
“现在的敬国公,正是我。”
第20章
他是老敬国公的嫡子,三年前承的爵位。
说起老敬国公,当年可是京里人人津津乐道的。老敬国公生平最出名的不是他的才干,也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特立独行的事迹。
在婚前,他不顾别人的眼光,弄出一堆庶子。还做主退了父母定下的亲事,理由是女方太丑。尔后他兴起游玩的念头,带着一个仆从就远下南方。
在途中,遇到一貌美女子,不顾女子出身低微,带回京中,誓要娶为妻。成亲当日,太夫人连呼三声家门不幸,当场撞柱身亡。
可怜那女子,间接成了害死婆母的凶手。在那般千夫所指的情形下,她只能自请下堂,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老敬国公像是消停了,不知怎么的。原先订亲的那个姑娘居然还是嫁进了国公府,因为长相平平,十分不得宠。再后来,老敬国公是美妾不停地纳进府,终于有了京中宠妾灭妻第一人的名声。
想不到隐就是那位自请下堂的女子所生,在国公府里行九。他似乎并不在意什么名字,直接就用了九为名。
碧姜听他说完,总算是明白为何别人会说敬国公是大长公主的入幕之宾。这么说来,顶掉周梁的事情,是他的意思。
“所以,你是觉得周梁不堪大任,才顶掉了他?”
他的眼神重新幽暗,眼睑微垂,“算是吧,你可要我重用他?”
这话听着怎么觉得有些奇怪,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好像有一丝酸味,让人鼻子发涩。她眉头微皱起,周梁此人,说真的,自己并不是很了解。
以她现在来看,就是一棵被虫蛀了的笋。男人若是后宅不清,想必在朝堂上也清明不到哪里去。隐的能力她更清楚一些,确实比周梁强百倍。
“若他真没有那个能力,倒不值得重用。”
“嗯,我听你的。”
他长长的眼毛刷起,诚挚地看着她。
她轻咳一声,坐正身子。以往她如此做着,都不自觉地透着威严,能镇住场子。而现在的她,会令人生出一种错觉。娇柔软弱,让人心生怜惜,忍不住去呵护她。
他袖子里的手欲动,眼前的主子,精致又娇小,与她之前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刚才他差点就想去抱着她。
她现在软软的一小团,抱起来应该很轻。
他想着,耳根莫名一红,忙起身告退。生怕再呆下去,就会冒犯她。
碧姜目送他出去,看着他关上门。然后她重新滑进被窝,闭着眼,想着他说的话。
不知不觉沉入梦乡,梦中的她似乎还在战场之上。那凌空飞来的冷箭刺穿了她的身体,她看着他急奔过来,一把抱着她。
他眼里的伤痛无法用语言形容,她能感觉到他的怀抱很紧,紧得像是要把她篏进身体。
晕过去之际,她似乎听到他在唤自己。
“玉儿……”
她睁开眼,似乎还有些回不过神。有时候,仿佛一切都是梦境,包括现在看到的一切。有时候,又觉得世事如此玄妙,她竟成了另一个人。
微光从窗户里透进来,天色已亮,她想,她一定是胡思乱想,才会做这样的梦。
隐之于她,一直都是个得力的属下。恰巧因为他是隐在暗处的,用起来得心应手。而且他武艺超强,不喜言辞,颇合她心意。
难不成,变成另一个人,她对从前的属下连感觉都变了?意生出那样的幻想。
赵婶在外面敲门,轻声询问,“姑娘,你可醒了?”
她坐起身,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眼下的日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安稳渡过两年。等身体养好,边筹谋计划。
赵婶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盆水。她顺手搁在盆架上,就要上前来服侍碧姜。碧姜心下满意,赵婶这是彻底将自己当成主子。
“赵婶,夜里吃得多,我有些积食。不如你以后上午抽空把燕窝炖了吧。”
“姑娘积食了,有没有大碍,要不要奴婢去弄些药来?”
碧姜趿鞋下地,走到水盆边,淡淡地道:“不用了,没什么大碍。”
赵婶见她面色尚可,不像是有事的样子,遂放下心来。紧在她的身边,替她替上布巾。
“那奴婢以后上午给你备着。”
“嗯,辛苦你了。”
从前的公主,当然不可能对一个下人道谢。但现在她身份不一样,赵婶愿意认她为主,这是好事。可实际上两人如今的地位差不多,若赵婶突然反水,她其实是没有法子的。
所以,势必得让赵婶更死心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