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牵起嘴角,甚至带着泪光笑了笑:“以后,以后你再送给别的姑娘,是我,是我没有福气……”
“你胡说些什么?!”姬文景一声喝道,眼眶骤然泛红,他还想将那珊瑚珠推回去时,赵清禾已被几个侍卫提起,姬文景一惊,下意识就想去抓赵清禾的手,“清禾!”
那是付远之后来久久都无法忘却的一幕,长空之下,两个人被硬生生地分开,赵清禾纤秀单薄的身子颤抖着,直到踉踉跄跄地被推出去好几步后,还不停回着头,那些强忍住的眼泪终于汹涌落下,打湿了面前飞扬的尘土。
“清禾!”
那一声划破长空,撕心裂肺,至今仍盘旋在付远之心头,令他恻然不已。
雨幕倾盆,夜间的风越来越大了,拐杖叩击地面的声音由远至近传来,门被一声推开,郑奉钰走了进来。
这一回,付远之却没有将那些东西收回匣中,只是继续提着笔,静静默写着佛经。
直到郑奉钰走到他面前,冷冷一笑:“不就是抄了个叛国贼子的家吗?关你什么事?你至于这个样子吗?就算你在这里默写一万张佛经,也无济于事,你能救得了谁?”
“母亲。”付远之抬起头,素来沉静的脸上有了一丝痛楚之色:“求求你不要这样说,那些毕竟,毕竟是……孩儿的同窗,是孩儿曾一同并肩作战过的队友,也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朋友。”
“朋友?”郑奉钰愈发冷笑,甚至古怪地拔高了语调:“你几时和他们成了朋友?他们配做你的朋友吗?”
“母亲!”付远之眸中泛起一丝波光,喉头滚动了下,一字一句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孩儿不是木头,孩儿也有心的,您当真要将孩儿逼到这个地步吗?”
风雨交加,雷声轰隆,一道闪电划过窗外,郑奉钰抿了抿唇,到底没有再说话了。
她站在一旁,看着付远之又默写完了一张佛经后,才慢慢道:“璇音郡主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付远之笔尖一顿,脸色忽然冷得可怕:“母亲,您非要在这个时候,跟孩儿来谈这桩事情吗?”
“那不然什么时候?”郑奉钰显然也来了气,她重重用拐杖叩着地面,压低了声咬牙道:“六王爷明里暗里都找过你爹几次了,也送过好些东西到我这来,那璇音郡主是真喜欢你,若在平时也就算了,还能容你慢慢考虑,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要摆大公子的架子吗?”
她凑近一步,弯下腰,对着付远之狠狠道:“你就一点都看不出现在的局势有多乱吗?六王爷总归是棵大树,母亲一心为你考虑,你为何还要犯糊涂呢?”
付远之手中力道加重,几乎要将笔杆子折断,他极力咽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冷着声音道:“母亲,今日我不想谈这件事,请让孩儿一个人静一静。”
郑奉钰还想说什么,却看着案几前,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到底不忍再逼,只是出门时叹息了声:“我儿,生路就在你脚下,你再好好想想吧……”
狂风骤雨,天地间黑压压的一片,牢房中冷得锥心刺骨。
早春的夜里格外萧寒,姬文景与孙左扬撑着伞,在天牢门前长长的阶梯下,迎面不期而遇,看见对方时俱是一怔:“你也来了?”
他们手中提着被褥食物,除了来送东西外,身上还都带了不少钱,这种地方就是人间地狱,总要打点一二,赵家人才能在里面过得舒坦一些。
两人心思不谋而同,当下也没功夫寒暄了,只是一并上了阶梯,内心沉重无比。
牢里烛火昏暗,赵家的男丁与女眷分别关在了不同的地方,各有狱卒看守。
阴冷的牢房中,不时还有女眷发出啼哭的声音,大家瑟瑟发抖地围在一起,哪还有往日半分富贵人家的模样。
赵清禾的一位嫂子实在忍不住,扶着腰一点点摸到牢门前,哀求道:“两位官差大哥,我家老夫人身子不好,这里实在太潮湿阴冷了,可不可以拿床干净的被子来,让老人家好过一些?”
她口中的“老夫人”,正是赵家年纪最大的老太君,赵清禾的奶奶。
老人家一生尊荣,何曾受过这样的罪,赵家几位孙媳妇都围在她面前,轮流为她暖着脚,只怕老人家身子骨冻坏了,有什么不测。
开口想要棉被的正是赵清禾的大嫂,赵家府上这一任管事的女主人,她平日是个极其能干,也孝顺温柔的人。
如今她腹中已有四个月的身孕,自己扶着腰都不方便,却还记挂着老夫人的冷暖,摸到牢门前想跟狱卒要被子,赵清禾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住了她。
“大嫂,你小心点,不要动了胎气。”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那两个原本在灯下喝酒,不闻不问的狱卒,忽然扭过头,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赵清禾的大嫂。
其中一个挑挑眉,促狭道:“看这娘们肚子也没多大呀,腰身也还细着呢,居然怀孕了,这要是没怀孕,她得漂亮成什么样啊?”
另一个笑了两声:“毕竟赵家是有钱人,娶的媳妇当然不一般了,天仙下凡都有可能,你以为跟你家的母老虎一样吗?”
“去去去!”那人一挥手,放下了酒壶,又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几圈赵清禾的大嫂,忽然对另一人露出猥琐的笑意:“喂,你玩过大肚婆没?”
另一人心照不宣,也跟着搁下酒壶,眼睛一亮:“要不,咱们试试?”
他们酒气熏天地走到牢门前,笑嘻嘻地要去抓赵清禾大嫂的手,“小娘子,陪两位哥哥喝喝酒,玩一玩呗?说不准咱们开心了,大发慈悲下,你家老夫人就有被子了,怎么样?”
“不!”那大嫂尖叫了声,踉跄后退,牢门却已被打开,那两人弯腰一进去,便要粗暴地将她往外拖。
“把她拉出来,扒了衣服看看肚皮有多大!”
“不,不要!放开我!”大嫂吓得面无人色,那两个狱卒不由分说地给了她一耳光,其中一个恶狠狠道:“也不看看自己现在在哪里,还以为是赵家的贵夫人吗?轮得到你说不吗?”
他说着就要将人拉出去,赵家的女眷们想要上前拦住,却被另一个一脚踹开,牢里哭天喊地,尖叫连连,霎时间乱作了一片。
赵清禾死死抓住大嫂的手,煞白着一张脸:“不要!放开我嫂嫂!”
她情急之下,不知哪来的勇气,竟对着其中一个狱卒的手背就狠狠咬了下去,那狱卒吃痛,扬手就扇了她一个耳光!
“妈的!”他一双眼睛猩红暴躁,伸手就去揪赵清禾的头发,“敢咬老子,老子待会儿让你咬个够!”
“把这个小的拉出来!”两个狱卒把赵清禾粗暴一扯,她重重地跌了出去,两个狱卒又将牢门利索一关,这才转身看着地上的她,脸上带着狞笑,一步步向她走近。
“赵家的娘们果然个个生得漂亮,这个小的也不错,比刚才那个还水嫩些!”
两人步步逼近,赵清禾在地上浑身颤抖:“不,不要!”
她扭头就想逃,长长的秀发却被人一把揪住,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泪水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