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在雪地里拔足狂奔。
但是一个小姑娘又怎么跑得过一群杀手。她很快就被追上了。
她以为她必死无疑了,然而她一瞬间感觉脚下一空,接着便摔下了一个雪坡,顺着那雪坡滚了下去。还未滚到底,雪坡上的一大片积雪又紧接着坍塌错位,滑下来将她掩埋住了。
几个黑衣人下来想要把女孩儿挖出来,间或直接向雪地里捅一刀。正寻找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信号,几人连忙又赶回了破庙。
那女孩艰难地从雪里爬出来时,黑衣人们已经无暇顾及这里。她蹲在雪地上,身上冷得像是坠入冰窟,比这黑暗的冬夜还冷的,是她的心口。
死了,全死了。她爹,她娘,她弟弟,全死了。死在她面前。
那样惨烈的画面,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她坐在冰凉的雪地上,手臂抱着膝盖,脸埋在腿上,低低地抽泣起来。
一个猎户打扮的人经过此处,看到雪坡下一个穿白衣服的小姑娘哭。他有些警惕,想走,但走出去几步之后听着那悲戚的哭声,又实在不忍心,于是折回来,远远地看着那姑娘,问道,“你……是鬼吗?”
小姑娘哭着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了,大家还好吗~o(n_n)o
71
田猎户家最近愁云惨淡,并未被新近拾回来的小姑娘分去太多注意力。
一家人发愁的根源在于他们家第七个孩子。这个小男孩儿是个天阉,从小身体孱弱,长大后子承父业是不能够了。没力气,又不能生孩子,当爹妈的不知该让他以后讨什么营生过活。正好,村里有人在宫中当太监,近来老了,便回了家乡。老太监攒了些钱,又娶了个寡妇,过继了一个儿子,日子也照样过起来。田猎户夫妇便动了些心思,带上一条自己打的银狐,领着儿子去拜访了老太监。
老太监心地不错,知道了对方的来意,并未收银狐,只告诉了他们想当太监大致要走的流程。太监又不是什么高尚的职业,想要入行无需打点,只要去京城报名就行。猎户知道老太监地位应该不俗,在皇宫之中又有故交,因此还是想托老太监照应一番。谁知那老太监却摆摆手回答说,他和宫里头那个最炙手可热的太监陈无庸不对付,倘若教陈无庸知道是他指点的人,只怕更加坏事。
田猎户便托了人去京城报名,报完名,他就找人帮儿子净身了。太监的净身并不是由官方来做。因为民间有些掌刀师傅抢了风头,后来官方干脆就由着太监预备役们自己找人净身,他们只管检查,合格之后就是一名太监了。
穷乡僻壤的,找个手艺熟练的人不易,田猎户辛辛苦苦找到的掌刀师父是个生手,两刀下去,把小孩儿疼得面无人色,后来就被抬着出来了,回到家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请了个土郎中来看,说是不行了,挨不了几天了。当娘的守着儿子哭晕过好几次。
田猎户看到路边的小姑娘时,正是他把那郎中送回家后折返回来。他觉得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大概是因为他这辈子杀生太多,造了大孽,报应到儿子身上。看到那无家可归的小姑娘,田猎户便动了恻隐之心,把她带了回来。小孩儿不快些找个地方取暖,这一晚上必定会冻死在荒郊野外。他问那小姑娘的名字,小姑娘只低声答了一声,“我叫阿昭。”再问,就不说话了,看他的眼神中还隐含戒备。
小姑娘只身一人和陌生男人同行,有点防备也是可以理解。田猎户没有在意,带着这个阿昭回了家。
第二天,阿昭和田猎户道了谢,告辞离开,循着记忆中的路回到了那破庙。她不能让自己的亲人死无葬身之地。
破庙里静悄悄的,地上的血迹早已凝固,血腥气也已被一夜的北风吹散。庙中散乱地躺着几个公差的尸体,却没有她父母兄弟的。
她翻遍了破庙内外,真的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她真的希望,他们只是受了伤,后来逃离了这个地方。这个愿望太过美好,她都快相信了。
但事实是,父母和弟弟昨晚倒下去的地方,血迹已经被清理了。
如果他们要负伤逃跑,是不可能分心去清理血迹的。那么原因只可能是,有人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清理了血迹。
为什么?
清理血迹,就可以抹去他们受伤的痕迹,至少从现在这个场面来看,他们更像是杀了公差然后逃跑了……
原来对方不止要杀害她的亲人,还要让他们背负这样的罪名,永远不能昭雪。
这歹毒心计令阿昭浑身发冷。她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听到外面一阵人声,她连忙爬到了佛像背后躲好,竖起耳朵听着室内动静。
走进来的是官府的捕快。他们今早听到人告状,说是在某处某处发现了好多尸体,几个捕快立刻前来,果然见到四具尸体,穿的还都是公服。
捕快们把尸体搬走了。因此处荒凉,鲜少人烟,所以也不太担心有人来破坏现场,庙中并未留人看守。
阿昭从佛像背后走出来,看着空无一人的佛堂,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不管怎么说,先把亲人的尸体找到吧。
她在破庙附近找了两天。白天找尸体,饿了就吃些猎户送的干粮。晚上宿在庙中,猎户家给了她不少厚衣服,庙中也有些干稻草,聊可御寒。
第三天早上,阿昭醒来时,听到庙外又有动静。她以为是捕快去而复返,于是又躲到了佛像后面。
但这次听到的不是捕快们的交谈声,而是一阵苍老而带着哽咽的叹息。阿昭有些好奇,便从佛像后面探出头来看,她看到一个老人家,头发花白,没有胡子。
老人也看到了她,虽年纪大了,眼力竟还好,“你是季大人的孩子?”
阿昭心头一惊,却不敢答,只问,“你是何人?此处发生了命案,你不怕被牵连吗?还不速速离开。”
老人抬起袖子擦着眼角,说道,“小小年纪便不得不如此防备,孩子,你受苦了啊……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害你。我知道你是季青云季大人的女儿,昨晚田家屯来了一拨人搜寻你一家四口,我看到画像才得知。他们说季大人杀了公差后逃跑,我听到这说辞,便猜测季大人很可能已遭遇不测,所以今日想来祭拜一下亡灵。不想竟在这里看到了你,这么说季大人还活着?”
听他如此说,田七禁不住痛哭起来。她把实情跟那老人说了,老人听罢也是老泪纵横。
一老一小哭过之后,那老人说道,“我原是在太后身边伺候的人,太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这样看来,我与你父亲本是一路。只恨我现在被陈无庸压制,不能帮你伸冤。你现在无家可归,不如先跟我回去,再图其他。”
阿昭有些犹豫,她怕被官府的人抓走。
老人又安慰她道,“你放心,昨天那些人已经走了,应该不会再来了。他们在田猎户家盘问的时候我正好也在,便帮你压过去这事儿,没人说。”
阿昭于是跟着老太监回了田家屯。路上老太监问阿昭,可知道凶手到底是谁,阿昭回想着事发那夜父亲的话,答道,“很可能是陈无庸。”
老太监点了点头,“我觉得也八成是他。季大人似乎并无别的仇人,就算与谁有些不和,对方也不太可能有那个胆量和本事调动那么多杀手来灭口。”
阿昭点了点头,更加确定凶手就是陈无庸。她想报仇,可是现在她一个十一岁不到的小孩子,还是被捉拿的,别说杀人了,她连接近陈无庸的机会都找不到。
老太监带着阿昭回到家时,听说了一件事,田猎户的小儿子就剩一口气了。
阿昭有些同情和黯然,那是她恩人的孩子。她跟着老太监去看望田猎户,田猎户虽知道这小女孩儿正在被官府缉拿,但是既然有老太监挡着,他也不会说什么。
从田猎户家回来,阿昭一直在想一件事情,终于,她问老太监,“你觉得我能进宫当太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