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南风便扶着纪王上了马。
就在此时, 静谧无风的密林深处响起了一阵窸窣的落叶声。
这声音来得蹊跷,纷纷杂杂没有规律, 也不像是人的脚步声, 还伴随着几声浑浊的, 像是从喉咙深处压出来的咕噜声,听起来毛骨悚然。
徐南风牵着纪王的马缰绳,猛地回过头, 目光紧紧地盯着树影婆娑的密林深处。
“像是野兽,王妃快上马!”姚江也回过神来,一手横挡在徐南风和纪王的马前,一手拔-出腰间的佩剑, 摆出防备的姿势来。
徐南风也不犹疑,当机立断地翻身上马,与纪王同乘一骑。
纪王有些错愕, 回头道:“南风……”
“少玠莫怕,你不便策马,我会护着你。”徐南风考虑到纪王的眼疾,万一逃跑起来也辨别不了方向, 便坐在他身后,将双手从他腰侧穿过,同他一起握住了马缰绳。
窸窣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伴随着几声野兽的嘶吼,便见四五头瘦骨嶙峋的野狼从林中蹿出,接着又四散开来,匍匐着包围溪水边的三人。
徐南风和姚管家的马受到惊吓,挣开拴着的缰绳,不要命地逃远了。纪王的马也吓得不轻,不住地巅着马蹄,挣扎着要逃。
徐南风生怕纪王会被巅下马,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去攥缰绳,掌心被勒得发红破皮,也没能制住这匹因害怕而发疯的马。
这几头狼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按理说,皇家猎场不该出现如此危险的群攻兽类。而且这几只狼毛色枯黄黯淡,骨头一根根从皮下凸出,幽绿的眼神凶狠异常,森白的獠牙上挂着涎水,一看就是饿了四五天的,闻着肉味就会发狂,根本不在乎面前的是人还是兔子!
第一只饿狼扑过来的时候,被姚江一剑斩落,划破了肚皮,摔在地上呜咽着不能起来。但其他的几只狼非但不惧怕同类的死亡,甚至更为兴奋了,一只接着另一只地扑来,将姚江团团围住!
纪王的马受了惊,徐南风再也牵制不住,马儿载着他俩撒开蹄子跑了起来,直往密林深处奔去!
糟了糟了!
徐南风拼命勒紧马缰绳,可还是于事无补!马儿狂奔,速度快到连视线都成了残影,横生的灌木枝条打在脸上和身上,火辣辣地疼。
她顾不上脸上被枝条抽出的血痕,大声道:“少玠,你没事罢!”
“我没事。”纪王的声音有些不稳,低喘着道,“南风,你身子伏地些,抓紧我的腰!”
说罢,他从徐南风手中夺过马缰绳,掌下用力,竟生生地将马头勒向一边!疯马扭着脖子,看不见前面的路,便也不再狂奔,而是渐渐地平息了下来,马蹄不安地刨着地上的土坑。
徐南风和纪王同时松了一口气。
徐南风翻身下马的时候,腿还有些发软,扶着马背不断喘气。纪王也翻身下马,捧起她的脸道:“受伤了么?”
因在马上颠簸的缘故,他一向整洁的紫袍有些许凌乱,蒙眼的缎带也不知在何时被树枝刮走了,露出一双乌沉沉的深邃眼眸,眼中的担忧不言而喻。
徐南风抬起手背抹掉脸上的血痕,哑声道:“我没事,倒是你……”她用手指碰了碰纪王下巴上的一条血痕,心疼道,“你受伤了。”
“小伤,不足挂齿。”纪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发髻,随即眯着眼环顾四周,问道,“这是在哪儿?”
四周很暗,一眼望不到林木的尽头,树叶沙沙作响,间或传来几声怪异的鸟叫,十分森然。
“应该是入了猎场密林的深处。”徐南风四处观望一番,声音不自主地沉了下来,“这里树冠层层叠叠,遮天蔽日,根本看不见太阳的方向。”
纪王倒是气定神闲,轻声道:“莫急,树冠浓密者为南方。”
经他这么一提醒,徐南风才想起来,若是在野外迷失方向而无司南者,可根据树木的疏密来辨别南北。
她仔细辨别周围树木的生长,很快找到了方向,欣喜地拉住纪王的手,道:“找到了,跟我来。”
“等等!”纪王立在原地,温和的眸中闪过一抹疾色,压低声音道,“有人靠近!”
说着,他微微侧首,仔细倾听空中细微的声响,神色愈发凝重:“人不多,但步履轻而整齐,显然身手不凡,来者不善。”
不远处的大松树上,惊起一群飞鸟,这下连徐南风都听到动静了。
她下意识将纪王护在身后,随即将马背上的马刀取下来,摆出防备的姿势。还好为了出猎,每人所配的马匹上都有刀剑等物,不至于让他们两手无寸铁。
“你上马,先走!”
两人异口同声,随即又俱是一愣。纪王苦笑道:“夫妻间的默契,不该体现在这种时候啊。”
说话间,那几条黑影已经距离他们不到十丈远。
咻咻——
刺客率先发难,从远处放箭,准备射杀纪王和徐南风。
徐南风紧紧扣住纪王的手,拉着他躲开。与此同时,纪王反手摸到马背上悬挂的弓箭和箭筒,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他视力并未恢复到正常水平,便侧首倾听远处的动静,通过听觉判断刺客的位置,随即松手,利箭离弦,一名刺客应声而倒,从树冠上摔落在地,不再动弹。
“好箭法!”徐南风忍不住出声赞叹,眼盲之人能如此精准地射杀敌人,这箭术已经不能用‘百步穿杨’来形容了。
纪王嘴角淡淡一勾,又是一箭射出,第二名刺客被射穿肩部,从树上跌落。
徐南风看着纪王的眼神都变了。她一向以为纪王手无缚鸡之力,却不料他的骑射比自己还要出彩,不禁肃然起敬。
刺客连损两名队友,开始急躁起来,他们也不用箭射杀了,纷纷弃了弓箭,拔-出弯刀,打算近距离格杀。
距离一旦缩近,纪王的弓箭便发挥不了优势了。
四名黑衣刺客如鬼魅般冲过来,徐南风下意识握紧了刀柄,横刀一扫,挡住了刺客的第一招。
横档,侧劈,反刺……杨慎之教给她的那些招数就像是烙印在骨血中似的,一旦遭遇危险,身体便先于大脑做出反应,格挡刺杀一气呵成。
鲜血的味道令她作呕,可她不能胆怯。
她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和灵魂的战栗,满心都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要保护好纪王。这是她的职责所在,亦是她存在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