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急得直打转,她在边上侯着,安慰道,“少夫人醒醒, 少爷没事的, 您快醒醒啊。”
她就像被梦魇缠身一般,怎么都醒不过来, 任谁说话她都听不见, 只顾着自己说梦话。
路尹尹是梦到了两世交杂的事情,她一会儿梦见晋喻抱着她哄着她, 红着脸说要和她生孩子,过一会儿却又梦见晋喻战死关外, 李赐哲借着异族兵马趁京中大乱撑帝。可片刻钟后她又梦见李赐哲被她刺了一刀后死了, 越贵妃发怒, 要来捉拿她。
她的脑袋像不听使唤不受控制一样, 想要飞快地让她回忆起所有事。她一点都不想回忆关于李赐哲的事, 也不想回忆起曾经被欺负的日子,可她在梦里,醒不过来,动也动不了,那种感觉就像有人把好多好多过往在短时间内通通塞进她的脑袋里。
逼着她去回忆,去记起。路尹尹好想醒过来,好想坐起身来,可她觉得眼皮似乎有千斤重,她根本睁不开。
种种往事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之后,她觉得身体被抽空了一样,从骨子里迸发出一种难受。头疼欲裂,五脏六腑都在疼,疼得生不如死。
她脑中场景一转,转到了晋喻昏迷之时。她在梦里仿佛又变成了别人看不到摸不到的鬼魂,只能呆呆地站在一旁,什么都做不了。她眼看着晋喻在床上脸色发黑,赵之在他身边急得不得了,一边为他取下毒箭,一边还要诊他的脉,生怕他挺不住。
路尹尹走过去,蹲在晋喻旁边,她摸着晋喻的手,却摸不到,他的体温时冷时热,表情既痛苦又难受。路尹尹看着眼眶都红了,她想过去抱着晋喻,可她碰不到他,她只会穿过他的身体,她要疯了。
她越来越头疼,越来越难受,最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少夫人!你可算醒了!”秀秀红着眼睛,“都两天了!你吓死我了!侯夫人都来看过好几次,你这是怎么了?”
可路尹尹没有听她说话,她的双眼呆滞,眼神涣散,额头上都是细细的汗珠,仿佛劫后余生一般惊魂不定。
她想到了什么,赶紧掀开被子去找侯夫人。秀秀急得赶紧把外套给她披上,跟着她往外走,秀秀不知道为什么,少夫人醒来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呆呆的,楞楞地,她的话也不理了。
“娘!”路尹尹推开侯夫人的房门。侯夫人正准备睡下,她一见到路尹尹过来,便是大喜过望,跑过来把她的衣服紧了紧,摸着她的脸感叹。
“你可算醒了,怎么了,这么急?跑过来还不把外衣扣子系上?你身体又不好,待会儿着凉了晋喻回来指不定得心疼。”
“娘,您能代替晋喻给我写封休书吗?!”她很着急,笔墨纸砚都拿给侯夫人,催促她,“您快写!”
“尹尹?”侯夫人摸摸她的额头,“你是不是烧糊涂了?”她都不碰路尹尹递给她的笔墨,反而是心疼地给她系好衣裳。
路尹尹一直皱着眉头,她好着急,她从心底里冒出来一股急躁,催促道,“晋喻娶我已有一年,我没有给他生下一儿半女,就以这个为由快点给我写封休书啊娘!”
“尹尹!”侯夫人扶着她,“你要做什么?”
路尹尹见侯夫人不愿意写,她急得汗都要出来了。仅仅睡了两日,可她却像大病初愈一般浑身无力,不仅头疼,这才刚刚心里急了一会儿,她就胸口发闷,脸色发红,脚下站不稳一般。
她飞速转动着脑袋,想着晋喻的所有事,然后突然眉头放松,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抬起笔自己开始写休书,字迹飞快,不一会儿便写完了。
侯夫人见她要走,她赶紧问道,“尹尹你为何要这样做?你难道心仪他人了?”
路尹尹摇摇头,“娘多虑了,我只心仪世子一人,此生也不会再喜欢别人。”
“可你?”
路尹尹说完话便回去了,秀秀赶紧跑过去跟着,她走的很急,又咳又喘,可脚步却越来越快。回到房间,路尹尹翻出晋喻给她的私印,就要在休书上盖晋喻的印章。
秀秀赶紧把她的手臂握住,摇头道,“少夫人!这是世子给你的私印,是为了让你行事便宜,不是让你写休书的!”
晋喻只有一个私印,只要与晋喻有过书信往来的人都认识他的印章。他也没换过别的印,就这一个。这么多年了,京城的少爷公子都认这印章,盖上它以后,那就表示世子知道这事也同意这事。
就路尹尹随便写个借条,找别人借银两,只要借条上有晋喻的印章,别人都卖晋喻一个面子。他走之前把私印留给路尹尹,就是怕她受委屈,也担心若是别人知道他不在京中会趁机对侯府下手,到时候路尹尹一个女子,求助无门,怕她会势单力薄。
所以晋喻把印章留给她了。他这个举动其实上是把他在京城的权利人脉钱财全都放在路尹尹这里了。然而路尹尹现在要用它来给休书落印。
路尹尹摇摇头,不管秀秀,在休书上工工整整地盖上晋喻的印章,然后胸口发闷,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用尽了。她刚坐下不到一会儿,就听闻外面阵阵脚步声喧哗声传来。
秀秀开口道,“少夫人快别玩了,把休书撕掉,你看少爷回来了,他会生气的!”
路尹尹没动静,她皱眉看着门外,果不其然门外来的是其他的侍卫们,并不是晋喻的人,路尹尹看着他们只觉得面生。
外面的侍卫举着火把,在侯府的长廊上站成一排,但都不敢大动,一个内侍穿着紫衣,带着高帽,走过来看着路尹尹,语气平平淡淡,说道,“圣上有旨,请世子妃进宫与越贵妃说说话,还请南威侯夫人陪同。”
路尹尹心里暗道,还好刚才写的快。
“我不是世子妃了。”路尹尹把休书交给内侍,“晋喻已经把我休了,若有什么只用找我一人便行,与南威侯府无关。”
内侍拿过休书,见着上面盖了晋喻的私印,他心里的石头可算放了下来。其实他不敢擅闯侯府,要是被晋喻知道了,他秋后算账的话那真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他就算来也不想动南威侯府的一草一木,也不想请侯夫人进宫。
宫里都传来了,这事就是路尹尹做的,人就是她杀的,可偏偏她是世子妃。本来就是,瑞王一死,这皇位只能落到太子头上,而晋喻和太子私交甚好,他一点都不敢请侯夫人过去听越贵妃骂人。
但路尹尹就不一样了,她又不姓晋。她说到底也不是晋喻的血脉之亲,只带她一个总比带侯夫人一起去得好。
内侍收起休书,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烦请路小姐走一趟了。”
。
走在皇宫里,路尹尹面无表情。周围的人都以为世子妃会接说着晋喻的名字,和他们求饶说好话,可她没有,就那样呆呆地走着,表情平静得可怕。
殿内,明密帝,皇后,越贵妃,太子,四人都紧紧盯着她。除了越贵妃的表情愤怒见着她就开始骂以外,其他的人看她的表情都各不相同,太子看着路尹尹,眼神里是安抚和镇静,似乎在让路尹尹相信他,他不会让路尹尹出事。
可路尹尹没太理会太子,她觉得她的脑袋里是空的。一路过来她好累,在李赐哲死了之后,她紧绷的神经就像突然间被放开了一样,瞬间整个人毫无支柱,大仇得报,再无别的愿望。
看着路尹尹脸色苍白,皇后担忧地问道,“世子妃你如何了?”
内侍这时候把休书呈上去,“启奏陛下,世子已经写了休书,路小姐已经和侯府再无任何关系。”
皇上听到此话,也是神情一松,似乎觉得此事好办许多。太子却是眉头紧皱,他接过休书,看到上面果然有晋喻的私印,他摇摇头,不可能啊,晋喻此刻在关外。他哪有时间写什么休书。
是她自己?
太子看了看路尹尹,见她还是那副表情,时不时还忍着咳嗽晃了晃身影。她还是那副瘦弱的身影,只是两天不见,她的气色更差,脸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她写了这封休书就是把她自己的后路断了。她这样做可以不让皇上为难,可以不让太子为难。至于她自己,她好像已经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