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估计是因为有些顾忌,所以就算消息传出去,似乎也没人会就这件事打趣她。偶尔提起,也都只是说一声恭喜。
所以许多事也许根本没有那么难,需要克服的反而只有自己心理上的担忧,实际上去做,会发现顺利得不可思议。
不过,要说一点变化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最大的不同,在于周敏要开始绣嫁妆了。虽然她的手艺大家都知道,没人指望她能自己做出一套嫁衣,唐一彦和邱玹已经说定了,会以娘家人的身份替她准备这些东西,但周敏多少需要自己做一点东西,在婚后敬茶的时候作为礼物送出去。这个必须要她自己来做,才有诚意。
周敏咨询了一下,才发现其他女孩子们多半做的都是鞋子。但是这对她来说难度实在是太大,只能放弃。最后周敏决定做个钱袋,这东西以前大家都用不上,但现在日子好过了,每个人身上多少都有些银钱,也的确需要钱袋来装。
布料就用阿香亲手织的花缎,上面本来就有花样和颜色,她只需要裁下来缝好就可以,最多设计一下款式,动手的难度不大。
不过这个东西倒是不需要着急,慢慢做就可以了,所以周敏从阿香那里挑了一匹布之后,就暂时搁在了书房里,没急着动手。定亲的事虽说进行得很顺利,但也忙了小半个月,弄完之后就已经九月了。
她之前跟唐一彦说好要商量一下迎接几位大儒的事,却是不能再耽搁下去。毕竟其中住得最近的那位,最迟十月份也能到。在那之前,必须要将章程弄出来。
周敏将自己的计划完善之后,才跟石头一起去找唐一彦和邱玹商量。
大抵是因为订了亲,石头现在的精神风貌远非从前可比,对唐一彦和邱玹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大家坐在一起,都能够感觉到气氛变得和谐了许多。
“还没恭喜你们,终成眷属。”唐一彦可不像别人,不会用这件事来打趣周敏。尤其是中秋回来时,周敏分明还在犹豫之中,结果没过几天,就开始进入订婚的流程了,这态度转得太快,他当然要揶揄一番。
不过周敏的心态也已经完全调整好了,所以面对他的调侃根本不以为意,谈笑自如的接下了,“这话留着成亲的时候再说吧。”
唐一彦眉一挑,“好吧,那就说正事。你上回说的那个什么计划,已经弄好了?”
“什么计划?”邱玹问。
唐一彦听见这个问题,连忙解释道,“上回从城里回来,我告诉她七叔邀请的那几位朋友都要来了,她就说有了个新的想法。至于究竟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他可不希望邱玹以为他们都知道这个计划,却只瞒着他一个人,否则自己估计要倒霉了。
说完之后,她又往周敏手里一指,“她拿着的应该就是计划书了。”
反正到现在,他们也已经习惯周敏这种不管有什么事,都先写个计划书的作风了。而且还真别说,有了这个计划书之后,一切都一目了然,的确是省了不少评估的功夫。能够极大的增加商讨的效率。毕竟有疑问的地方,周敏都会罗列出来,供大家讨论。
周敏便将一式两份的计划书分发给二人,“只是心血来潮的念头,觉得应该可以成事。不过必定还有许多不足之处,还要请两位兄长帮忙指正。”
邱玹翻了两页,便抬起头道,“的确是个好想法。若直接说要请他们留下,在书院里任教,估计很难。但若是这样的盛事,想必几位宗师都会乐于参与。”
毕竟,这可是会流芳后世的大事。
人生在世,无非是求名利二字罢了。这些大儒们大都潜心学问,对利益看得不重,至于名声,早就闻名宇内的他们也没那么迫切的需求。唯一还能够对他们造成吸引力的,估计也就只有青史之上的一笔了。
他们隐居在山上,无非也就是编书和教书育人两件事可做。若是这些事都能够在万山村这里做到,自然不会在舍此处而去别处。如此一来,把人留下的把握自然更大。
唐一彦也点头道,“若这件事当真能成,那此地成为文坛圣地,便指日可待了。毕竟像我这种不爱读书的人,看了这计划书也恨不能参与其中,即便是打下手,估计也受益良多,何况其他人?”
这会儿邱玹已经看到了周敏提出的问题上,他摩挲着纸页,若有所思的道,“听说本朝立国时,本来是要召集天下儒士入京编书,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并未成行。不如咱们就把这件事接过来做,不拘多少年,只要这套书编出来,刻印发行,那便是造福全天下士子的好事。这个地方自然能随之扬名。”
“确定要玩这么大?”唐一彦吓了一跳,“以举国之力可以做到的事,咱们还差得远吧?”
周敏也道,“虽然我也有这份心,但皇室藏书何等丰富,自然可以编一套丛书,咱们却没有那样的条件,还是一步步来。”
“也罢。”邱玹想了想,道,“那你们觉得从哪里入手更好?”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石头忽然道,“我倒是有个想法。天下读书人都要学习的经典,无非是四书五经。从古至今,但凡是有些成就的名家大儒,多少都对经义有过发祥。如今坊间流传的四书五经,便有各种不同版本,其中内容多有不同之处,甚至有些部分南辕北辙,乃至学子们遇到相关内容时,往往争论纷纷、莫衷一是。若能将古今种种注释都归集起来,编印成书,互相映照参考,将有争议之处定下来,对天下学子而言,这样一部书想来更有用处。”
周敏在旁边听着,眼中不免闪过一抹异色。这不就是朱熹老先生做过的事吗?在他之后,四书五经的经义内容,多半都是按照他定下的基调来,逐渐形成了主流的标准,也算是给科举考试定下了“标准答案”。
这可是能够配享孔庙的大人物啊,他们竟然要做跟他一样的事吗?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可激动的。因为他们只是提出一个方向,真正负责编书的人又不是他们。但也可以想象,那几位老先生若是听了这件事,想来绝对无法拒绝。
“不错。”唐一彦脸上露出几分兴奋之色,“这个主意好,至少我觉得我七叔肯定会答应!就算其他人还有顾虑,让他老人家帮忙劝说,效果也比咱们开口要好得多。”
“那就定下来吧。”邱玹微笑道,“我虽然才疏学浅,但若能有几位给几位名师打打下手,从中受益,便也此生无憾了。”
“那我回头就把计划书拿去给七叔看。”唐一彦道。
接下来商量的是如何迎接和安置几位大儒。最后决定将温泉山房靠近中间的三排院子腾出来安置他们。一排五套房子,安置三人和他们带来的学生弟子想必足够。而中间那栋楼就正好用做编书。所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将这片地方收拾出来,准备迎接主人入住。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十月,受邀的三位先生也陆续到来。
先到的是秦先生,他出身关中农家,年幼时为地主家抄书,遍读经典,十七岁时已经背了一肚子的书。后来机缘巧合得到了一位官员的赏识,对方给他写了荐书,出资让他去书院跟着名师学习儒家经典,年纪轻轻就名扬天下,写出来的文章人人称赞。不过他本人无心仕途,考完了举人便背着包出门游学,踏遍万里河山之后,文章越发老辣精到,发人深省。
他本来在关中的一座山上结庐而居,收了几个弟子教导,一边精研经典、著书立说,收到唐七叔的信之后,便干脆的带上弟子和全部家当过来了。也是最有可能留在这里的一位。
然后是李先生,他年纪有些大,今年已经六十岁了,曾经官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也就是所谓的宰相。后来罢官回乡,便在家里教导儿孙为乐,还开了几亩菜地,亲手耕种,体验田园之乐,然后疯狂的写了几百首《田园杂诗》,一时传为趣闻。这一次估计是静极思动,所以就过来了,身边只带着两个学业最优秀的孙子。
最后一位郑先生,早年曾是一位风流才子,流连画舫书寓,诗词传唱天下。后来父母相继去世,他回乡守孝,一守就是六年。六年之后再出现在人前时,已经不再写花团锦簇语句曼妙的诗词,反倒将一本《尚书》读得精熟,一年之内参加乡试、会试、殿试,连中三元,点入翰林,曾为今上讲学,可惜身上名士之风太重,始终不得重用。
不过用唐一彦的话说,其实就是这位空有才情,实际上没有半点政治智慧,更不会揣摩上意,所以注定仕途不顺。他身边却是只带了一个童子,显得形影相吊。
这三位不管哪一位,走出去那是整个天下士林都要震一震的,如今却齐聚于此,让周敏震惊于唐七叔的交游广阔之外,也觉得这修书的事好像很靠谱。
唐七叔这时候已经搬到温泉山房这边来了,三位安顿下来,正好跟他做邻居。对于这里的环境,都赞不绝口。尤其是院子里的温泉汤池,更是得到了他们的一致喜爱。毕竟这会儿天气冷,泡个温泉自然十分舒适享受。
三人一路过来,行踪自然很难隐藏,所以虽然就要过年了,但不久之后,还是有不少士子找到这里来了。——当然,唐一彦安排在码头专门接送人过来的船只在其中居功甚伟。
等到十月过完时,整个温泉山房,八十套房子竟然都租出去了,其中还有一些囊中羞涩的士子是两人合租一套的。这里住满了之后,有人跑到万山新村去租房子居住,还有人预备自己在山脚结庐而居。
周敏等人面对这种情况,面面相觑了一阵,便决定,继续建房子!
不过这次建的就不是那种联排别墅了,而是类集体宿舍的那种,每人一个房间,吃饭睡觉读书都在里面。当然,租金也要低廉得多。
而这会儿,唐七叔和三位先生正坐在温泉山房中间那栋“飞虹楼”楼上,一边欣赏漫山秋色,一边谈经论道。等到告一段落之后,郑先生便叹道,“唐兄此书一出,世间风气又是一新了!”
“郑兄谬赞。”唐七叔谦虚道,“只是抛砖引玉,一点浅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