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善眯起眼睛想了一下,然后扭头,询问一个站在墙角的道姑:“怀冬,有这么一回事吗?何小姐金锁上的花纹,和墙上黑印的花纹是一样的吗?”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在那道姑脸上,仿佛想从她头上看穿一个洞,直接看见答案。
那道姑仿佛十分内向,不习惯被人如此关注。只见她揪紧自己的衣袖,低头嗫嚅道:“很多天前的一件小事,我也记不得了……当时,我也就是隔着纱窗随便看了一眼,怎可能看清楚躺在棺材里的何小姐……身上戴什么项链插什么珠花的……”
太善停顿了一下,扭头看其他道姑,严厉地问:“你们之中,有人见过何小姐有这样一把锁吗?还有,你们刚刚都说怀心是纵火犯,可有谁亲眼看见怀心点火了吗?”
一些道姑不禁张口结舌。许多脑筋灵活的人突然反应过来,太善这么问法,分明是想把纵火的罪名扣给那何小姐!
段晓楼皱眉:“太善,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此事分明就是你们道观管火不严,与何小姐毫无关系,你胡乱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太善头上冒起一层薄汗,赔笑道:“段将军先别急,我们都是通情达理的出家人,决不会无缘无故地胡乱赖人。话说回来,何小姐就住在道观里,现在又有怀心的指证她,所以她的嫌疑最大。就算段将军你给她撑腰,至少也该让她过来对质吧?否则会有人觉得她心虚不敢来……虽然她身世可怜,贫道也很同情她,可是‘纵火烧官’这种大罪,也不能让咱们替她背黑锅啊!”说着说着,已经俨然把何当归当成纵火犯了。
太善心道,假如是道观里的姑子放了火,那姑子固然死不足惜的,可道观也会跟着受牵连。到时候,又被官爷罚闭门思过、停止生意之类的,直接就会影响到自己的放贷生意。可是如果放火之人变成了一个外人,道观就从嫌犯变成受害者,说不定官爷还会恩准她们重新开山门,接待香客。至于锦衣卫要怎么处理那丫头就与她无干了,杀了剐了,那就是何当归自己命不好;徇私放了,只要锦衣卫不怕别人背后说闲话,想放就放!
段晓楼十分火大,刚欲再说什么,陆江北拍着他的肩膀劝道:“段少,不如让何小姐自己过来说明吧,你多说无益,也帮不了她。”
太善笑呵呵地连连点头:“对,对,正是这个道理!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就问她几句话,又不会把她给吃了!”然后她转头对真明说,“你去东厢请何小姐过来一趟,要快去快回,别磨磨蹭蹭的!还有,叫她带上她的金锁!”真明答应着跑了。
☆、第023章 移祸江东失败
更新时间:2013-07-05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道姑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地用眼睛瞄一下那边的四个高大英俊的男子。
不少人心中暗自高兴,这下子,那姓何的妮子要倒霉了!凭什么她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就博得了官爷的喜爱,还处处维护她?呿,想跟她们抢男人,那妮子还早了十年!她们与怀心之间的矛盾是内部矛盾,怀心没有了太尘当靠山,想除掉她有的是机会。而姓何的妮子号称是“官家千金”,呸,又比她们高等到哪里呢?平时不能动她,这次终于找到出气的机会了!
巷尾的一棵杨树下,段晓楼、廖之远负手而立,陆江北、高绝闭目养神。
廖之远的一双猫眼转了转,伸手搭上高绝,问:“喂,黑面大人,你的药性退了吗?这药什么滋味?你的腿还软吗?”
高绝危险地张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廖之远无趣地摸了摸鼻子,转身背对着高绝,口中低声嘀咕:“忒小气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陆江北轻笑道:“这次多亏了何小姐的高明医术,否则高绝他吃那药吃的分量太多,只能去青楼解决问题了,待回京后若被嫂子得知,只怕要闹出家变。”
廖之远又搭住陆江北的肩膀,问:“哈,话说陆少,如果没有她的药方,你准备怎么解决啊?”
陆江北抬手赏了他小腹一拳,笑骂道:“你怎么还不去死!若不是你这山猫惹祸,也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害我们二人泡了整宿的药浴,真气也冲散了三成。等过几日恢复之后,少不得要跟你好好算账!”
段晓楼没好气地白陆江北一眼:“现在你的恩人有难,你倒很有闲心玩耍。”
陆江北和廖之远一起嘲笑他:“切,你演戏也演过头了吧,这次有‘难’的可不是她,而是——”
“师父,何小姐来了!”真明气喘吁吁地跑来,用手指着背后,汇报道,“不过金锁已经没了,你不知道,刚才我去东厢的时候……”
众人齐刷刷地转身,一起看着远处那个乌发蝉鬓、莲步小袜,慢悠悠走过来的女孩。
等她渐渐走近了,太善皮笑肉不笑地问:“何小姐,贫道听真明说,你没把金锁带来?这金锁现在可牵扯了一件大案子,何小姐为什么不肯把它拿来给咱们看看呢?莫非其中有什么猫腻不成?”太善打定了主意,要通过咄咄逼人的问话,先从气势上压倒她,再一鼓作气把罪名栽到她身上。
何当归的小脸苍白得没有血色,眼神迷茫失措,眼角还隐隐有些泪湿。沉默了片刻,她蹙着黛眉,轻轻说:“贵观走水的事我也听说了,心中深表同情,但我自从住进贵观,从未来过这个厨房,也不知我金锁上的花纹怎会印在这个地方。”
太善冷笑:“那可真奇了,难道金锁自己长腿飞到这里了?又自己沾上炭灰,贴到墙上了?”
何当归的神情.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垂头叹气:“关于此事,小女子原本想明天求师太帮忙。可是如今贵观走水了,损失严重,因此我也不敢把自己的小事拿来烦师太,就算是小女子命该如此吧。”一席话说得众人一头雾水,何当归四下里望了几眼,很快找到了墙上的那个黑印,惊讶道,“那个果然很像我金锁上的花纹呢,可是——师太确定花纹是今夜印上去的吗?而且师太为什么一口咬定,这是纵火犯留下的呢?”
“花纹就是今夜新出现的!”怀心大声叫着,尖锐的声音在整个小巷里回荡,“我记得一清二楚,我做完饭走的时候,墙上还是干净的!”
“没错,”一个十五六的小道姑证实,“我今晚碰巧路过这里,那时候我还没看见黑印!”
一个高瘦的道姑也上前一步,说:“我也一样!大家都知道,我的记忆力是道观里最好的,经文也背得最快。我可以很肯定的说,这个黑印是今夜里才有的,所以很有可能是纵火犯无意间留下的!”
“看样子是用炭粉印上去的,难道是纵火犯搬运炭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墙?”
“啊,你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前两天东厢的院子外不是堆了很多炭吗?那些炭点多少次火都够了,说不定,下一次换我们住的地方着火!”
“呀呀,你别乱说,要吓坏我啦!不过,咱们跟她又没仇没怨的,她干嘛要烧咱们的道观?”
“你去问她啊,我怎么知道?她是个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可能是嫌咱道观的伙食不好,所以索性一把火烧了厨房!”
“……”
段晓楼听得心头冒火,很想把墙捶一个洞,而廖之远和陆江北则是听得又好气又好笑。
他们往日听说,女人云集的内宅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他们还觉得这说法蛮夸张的。那些娇滴滴的女子不过就是拌拌嘴、吃吃醋而已,能翻起多大的浪?
今夜的所见所闻,着实让他们大开眼界。连已经出家的女人也不能免俗,七十多人叽叽呱呱的,比几万只鸭子还吵。你一言我一语,句句都是绵里藏针,把话锋渐渐瞄准了何当归,根本不给何当归一个辩解的机会,直接就把她判定为“纵火犯”了。
如果他们没有亲手举起火折子,没有亲手点起这把火,说不定也有几分信她们的话了。那所谓的“纵火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是何当归,而是段廖陆高四人。
突然,高绝拔出了大刀,扬手将焦黑的灶台劈成四半,一字一顿,把话说得如同地狱开启的前兆。
“你们真的很吵,闭嘴。”
道姑们最多也就见过江湖卖艺的假模假式“胸口碎大石”,哪见过这种惊人的场面,顿时吓得自发自动地集体抱头蹲下,连太善也不例外。
在一片人为的寂静中,何当归怯怯的声音响起来:“太善师太,各位师傅,今夜贵道观走水,各位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我的金锁早已经遗失了,因此放火的人绝对不是我,还望各位师傅明察。”
太善抱着头蹲着,人也矮了一截,依然硬装着气势汹汹地说:“这又奇了,这边我们查出了你的东西和纵火贼留下的一样,那边你的东西就丢了,天下间有这样巧合的事吗?”哼哼,无论那小妮子怎么辩白,这个黑锅她都背定了!她就是上天送来了给道观垫背的!
“师太,你说错了,”何当归的声音浅浅柔柔,像羽毛一样刷过众人的心头,“道观走水是今天夜里的事,而我的金锁却是白天就丢失了。因为这把金锁是小女子的爱物,我丢失后十分焦急,所以我还投状报了官,兔儿镇的衙役正三班轮换在道观里明察暗访,所以丢锁之事绝不是小女子信口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