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炀柏答道:“大概就是‘打群架’,打赢的去爬山。按照大会的规则,每一参会方,车轮式的滚动出人,上去打‘生死擂’,胜者可以优先入山,入山的人又互相拼斗,决出胜者入宝库。大抵是如此吧,因为是各方签过生死状的‘生死擂’,我估计会比较血腥的,所以不敢去看,你们有想看的可以留下。”
他的目光看的是青儿,似乎不喜欢寻宝队伍中有个她,他用诱骗的口吻说:“大会上各种美男子齐聚一堂,宁王朱权哪,锦衣卫四公子哪,晋王家的侍卫哪,江湖豪侠哪,等等等等,他们互相打破头的场面,光用想的就令人心潮澎湃。而且小胖妞你哥哥也要参加,你都不担心他的安危吗?留下罢,只在这里站一会儿,澄煦的那些小姐们也跟着到了,她们都是来观赏美男打架的,你一摘面具,去加入她们罢。”
何当归冷眉打岔:“廖之远若真是在擂台上血溅当场,台下的青儿也只能干着急,帮不了什么忙。别理柏炀柏,青儿,我掐指一算,廖之远他不是一个短命的人。”转而又问,“为什么不能早些上山,何必要决出了胜负和生死,才能放人上山去寻宝?那些人不可能有乖乖等着的耐心吧。”
柏炀柏耸肩说:“我也不知道啊,可大家全都‘上不了’山。你不信问聂大侠,他能上山么?”聂淳不理他,他只好继续说,“山上有瘴气、迷幻阵和杂七杂八的玩意,只有武林大会的举办方才能破解,而且,谁也不知那瘴气是从哪儿来的。除了少数像我这样的世外高人,一般人绞尽脑汁都上不去山。”
“那举办方是谁,他们又拥有什么‘世外高人’?”何当归质疑道。
柏炀柏翻白眼看向天,只哼道:“你自己慢慢瞎猜去呗,反正如今世上的高人,扳着手指去数也不过就那么寥寥数个,其中以我最高,另几个人次之。想不到算你傻,想到了又如何,多少聪明人明知这是个陷阱还来踩,只怪他们自己痴顽,各人救赎各人自己的命罢了。”
此时,晌午的天放晴,让他眯起了眼睛,旋即将一种褐色头套发给另外三人,让三人戴妥后,在他的带领下上了山。然而,只前进了大约有一箭之地,何当归和青儿顿感觉全身酸软无力,脚下好似踩在了云朵里,旋即失去知觉……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何当归发现自己身处一洞穴,温暖干燥,有一大团跳跃的火焰,而她则……依偎在一个男人宽厚的怀里!她受惊,挣动两下,抬头看清了男人的脸,是陆江北,虽然下巴和两腮上都有青青的胡茬,大概是易容之物,不过他的温和目光与气味都很好辨认。他抱着她干嘛?
“陆大人,请放我下来,”她想要坐起身,却是办不到,刚坐起来一点又跌进身后的胸膛里,只得带着几分着急询问他,“这是哪里?与我同行的人在哪里?”又想到自己是易容过的面容身形,原不该被陆江北识破才对,可他既然这么亲密地抱她,显然又是认出她乃何当归了。手抚上脸,入手的是她自己的细致肌肤,再触胸口,也是她自己柔软的胸脯。
虽不知道她的面具跑哪儿去了,不过她缩胸药物至少可以撑个十二时辰,如今胸已经回来了,证明时间大约已过了一天。回想一入山就失去知觉的一幕,她最担心的就是青儿,四下望山洞,她继续发问:“这里还在山上吗?是你救了我吗?你还救过其他人吗,陆大人?”
“舅舅。”陆江北的气息吹拂过来,声音有笑意,“又忘了?你该喊我舅舅才对。”
形势比人强,何当归顺从地喊了声“舅舅”,然后又问:“青儿呢?廖大人的妹妹青儿,她还好吗?”寻宝不成也就算了,反正她只是有点好奇,并没多少贪心在里面,可青儿才是对她而言最珍贵的宝物,不该让青儿有闪失,悔不该带她一起来。还有柏炀柏和聂淳,他们也都中招了吗?柏炀柏那个水货!什么狗屁世外高人的避瘴气头套!
陆江北慢悠悠地说:“我不知道别人,捡到你时就单有一个你,你睡着没醒,想到你体内还有那未驱散的寒流,我又用八荒指为你疗治了一天,这次能撑得久些。不过你也要善加保重,并尽快嫁人才好,你跟孟七公子相处得如何,婚事定准了吗?你嫁去京城孟家,我照顾你也方便些。”
她的背脊倚靠在他的胸口,体温和声音的震动一起从背后传过来,令她有些无措了。陆江北到底为什么,如此理所当然的对她好?她觉得心有疑惑,又觉得承受不起,可不管用多挑剔的目光去看陆江北,他都诚挚而且友善,比很多原本该义务对她好的人都好上无数倍,让她也不禁惑然了。不再追问理由,只说道:“罗家有三个送选秀女的名额,我只怕也要摊上一个,因此同孟家做亲的事还没提上议程,孟瑄也还病着。舅舅你放我下来罢,我想略站一站。”
“你刚受用完八荒指,要过半个时辰才有力站起来走路,”陆江北解释道,“地上阴潮,你就安心坐一会子又何妨。”
何当归遂安稳下来,静躺了一会儿,陆江北:“有个机关,据说用银针才能刺开,我们原本属意的是罗脉通,也已经找到了他的人,可气人的是,他一到兔儿镇就突然风邪入体,偏瘫了,再帮不了我们的忙。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你最合适,遣了人去扬州接你,谁知我一上山,就在这里遇上了你,如今有缘逢面,你一定愿意帮我这个忙吧?”
何当归本来是打算帮柏炀柏的,可如今人影不见,她欠了陆江北的人情非始于今日,譬如这次,他都不奇怪,她跑到个山上来做什么,也不查问此事,已算卖了她好大人情了。罗老太爷偏瘫了?嗯……记得前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他说瘫就瘫了,自此养在东府听竹院中。
“也罢,我不过也是想开开眼界,”何当归应道,“让我试一试,成败则不能尽如我意了。”
她拿出柏炀柏事先给的机关图,像个临考前的学生默书一般,眼到心到,口中念念有词,也浑然忘了她正坐在陆江北的怀里。后者也不打扰她,如是三刻,她渐渐觉得恢复力气,陆江北又取些干粮清水给她吃了,用一条布带蒙住她的眼睛,解释说,空中有没散尽的瘴气一类。她无不依从,只是要求陆江北若看见青儿她们一定要告诉她。陆江北应了一声。
等到他携着她出山洞,飞到空中时,她才明白陆江北为何蒙她眼睛——飞得这么高都能闻到下方山岭传来的血腥气,可想而知,下面是一副怎样的光景。“人间炼狱”四字跃入何当归脑中,她不安地再次打听青儿,陆江北只是拍头安抚,毕竟轻功内存一口气,不宜说话泄气。
到了地方,她眼前的布条被摘下,眼前是一个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秘道,陡峭阴潮,秘道四壁长满苔藓一类最喜湿暗的植物,空气闷浊得可令人窒息。这种地方不适合用火折子,以免点着了什么沼气瘴气,还好陆江北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颗荔枝大小的极夜明珠,可就在光晕乍现的一刻里,十几支劲箭激射而出,呼啸而来!
“闪!”陆江北捉住何当归紧急闪避,陆江北撞在墙壁上,何当归撞在他的胸口。
弩箭打在花岗岩上的声音巨大而刺耳,火花四溅。
“抱歉,这个定然是陈友谅当年布下的机关,”陆江北告罪说,“我没来探路就带你以身试险,对不住,丫头你莫怕,我不会让你损伤分毫。而且我们还算走运,这里不少机括一定因为日久失修而射不出箭来,要不然方才定然凶险异常。”此时,秘道内有了些许光线,他指了指远处甬道的尽头,那一面满是发射小孔的石墙。
“陈友谅,的机关?”何当归迷惑了,而那些凌厉的杀人机关,看得她倒抽了口凉气。
☆、第461章 陆江北吻了她
更新时间:2013-12-25
“汉王陈友谅?”何当归低低嘀咕了一声,方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陈友谅是朱元璋的死对头,是“反贼头子”,怎能在锦衣卫面前呼他作“汉王”呢。
不过陆江北倒也不大在意,百姓之中,的确有不少人沿用旧时称呼,叫陈友谅一声汉王。他只是沉声解释说:“你大概不知道,这座宝库在前朝末年时开启过一次,后陈友谅事败,再没有回天之力,遂将他的甲帐辎重、财宝兵器与一个据说跟大明兴衰有关的龙璧,全都收入一地下宝库内。圣上听说后,心中大不喜悦,虽不知龙璧之事是真是假——当然多半都是假的——可圣上一想到,自己一手创立的万世基业,竟被传说成和件儿不能动的死物有关,他就非常不开心。”陆江北难得地幽默道,“他一不开心,我们跑腿的时候就到了,跑到他开心为止啰。”
锦衣卫要找的是财宝和龙璧?不是那本被柏炀柏觊觎着的《长生录》吗?那么燕王宁王等人,想要的东西,大约也是汉王遗物了?那聂淳他们呢?江湖草莽之辈,连朝里是谁当皇帝,他们都不大理会,又怎么会关怀起一块无用的玉璧来,还流血牺牲地去找它?
何当归敛眸默思,知道陆江北跟她说的一定不是事实的全部,他八成隐瞒了许多重要关节没讲出来。原本在武林大会前,见锦衣卫的损失惨重,她一直以为他们是受诱骗而来的受害者,可现在怎么忽然又觉得,整件事的阴谋策划者,就像是朱元璋本人呢……想当年未创大明之时,朱元璋好像也做过类似的事……
“当归,闭上眼睛,放松身子,”陆江北吩咐道,“我用轻功带你进去,再往里面去,只怕地上还埋着不少机关,用走的太冒险了。”
何当归依从地照做了,然后感觉双脚离地,被竖着抱起来,下一刻,整个人有翱翔的速度感,阴潮的风在耳际呼啸着滑过去。约莫过了盏茶工夫,陆江北带着她停了下来,睁开眼睛时,只见陆江北正用一颗极夜明珠的光照着一尊五寸高的麒麟兽石像,道,“这是机关,可以开始了。”
何当归记得柏炀柏曾说过,机关石像是只狮子,而不是眼前的麒麟,看样子,他那次找到的不过是个假宝库。当下凝意敛息,缓缓取出银针,照着在心头反复熟记过的机关图,“啪嗒”“啪嗒”“刷刷”!只是一个瞬息,她双手指间的银针就运作了几十上百次,而她和陆江北面前的石壁,也骤然打开了一面墙。一个裹挟着新鲜空气的石室现在眼前,让他们二人都是长舒一气,同时微笑道:“成了。”
石室入口处架着一面巨大的石屏,遮挡住了视线,里面隐隐透出宝物才有的氤氲灵气。当大量的财宝聚集在一处时,那种特殊的气息,是可以用鼻子闻见的。
何当归心中雀跃,刚要举步进去,陆江北却是横臂一拦说:“陈贼是个阴险的人,他藏宝的地方,连宝库里面可能也有机关,你别进去了。”他抬手捏一捏何当归失望的小脸,安抚一声,“你得听话。”然后他自己进宝库里去了,让何当归莫乱走,也别摸墙壁,别原地跳动,以免触动暗处的机括。
听着陆江北走进石室去,里面就没再发出声响,一片寂然,根本不像触动了什么机关,说不定里面本就没什么机关。在原地站的像一个木偶人的何当归生出怨念,心中暗道,自己就是个活钥匙,用完就被扔在这里了,陆江北单独去给朝廷收缴国库了,而自己过宝库不入,日后讲给青儿听时,青儿一定会一把抓死她抓死她的。
就算不让人拿,瞧两眼开开眼界总可以吧,陆江北太太小气了,根本没拿她当自己人。听说陈友谅当年富可敌国,比朱元璋的义军有钱多了,陈遗留下的宝藏,大约跟现今的国库也没差别了。好想看看呀,不看会三个月睡不着觉……于是她迈步入石室,但只走了两小步,一支锋锐的小飞刀就迎面刮过来。
“玉则!”陆江北暴喝一声,飞身扑过来救。
眼见小刀离她只三丈远,何当归向后紧急倒卧下去,可行动终究不及机关快速。陆江北打过来一道掌风帮她避开,同时挥掌阻碍那柄寒光闪闪的飞刀。
“蓬!”
何当归重重倒在地上,总算有惊无险地避过了飞刀,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小命。她惊魂甫定,作揖告罪道:“呃……对不起,我听见里面没有动静,还以为没什么机关呢,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嘛……你别气我,这一次我真的听话了,我出去等你。”不过,那个“玉则”是什么东西呀,刚刚千钧一发之时,陆江北喊了声“玉则”,是一个招式的名称吗?
“站着!”陆江北激烈地喘息了两口气,面上阴得没有一丝晴光,冷然道,“别出去了!你如此顽劣,留在外面我也不放心,跟我一起走吧,不许离开我身后两尺。”说完拂袖就走。
何当归愣了愣,陆江北他怎么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亮绿官衣的男子身上,正在辐射出大量的怒气,有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几乎能将人燃烧殆尽的可怕而惊人的气势。
她从来没见过陆江北发脾气,这是第一次,不过越是好脾气的人,发起脾气来却越发让人难以招架,这几乎是必然的定律。可她正巴不得跟着陆江北一起进去参观宝库,一方面寻找柏炀柏说的《长生录》,另一方面饱饱眼福,往后也多一项谈资。忽而她又想到,那回跟杜尧一起在水晶阁看书的时候,除了读到不少厂卫内部的机密,印证了很多她前世里了解的朝事情报之外,她似乎真的读到过,“陈友谅”与“宝藏”之类的字眼,说明陆江北的话很可信。
跟着他转过石屏,入目的是一长排铆钉铁箱,一字排下去,粗摸估计有五十多个。沉默地走了一会儿,陆江北似乎还生着气,她也不好再开口,然后他似乎又消了气,不知从哪儿找出了一把藤椅来,将她推进椅子里,说:“你在这里坐着等我,自己警醒一些,守好了你的小命。”
她乖巧地点点头,在椅子里将自己缩小一些,乖巧地眨巴眼睛说:“光坐着怪无聊的,陆……舅舅你若看见有什么好书,就拿来给我读一读,否则我可不保证能一直这样坐着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