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转的女子娇吟与低回的男子闷哼缠缠绵绵,在新房之内久久回荡不息,红纱帐飘飘摇摇,与跳跃的滴泪红烛切分着光与影。因了书上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孟瑄彻夜都不肯辜负这无价的春宵,从夜色未央到鸡鸣天白,纱帐内的一双人儿都舍不得分开,在和暖的春意中交叠起伏,就像前世或者更前世的某个时候,他们在碧玉竹楼里的那一回那样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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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辰时三刻,孟瑄终于榨干了怀中人儿的最后一丝体力和神智,见她沉沉睡去,无论他怎样放肆地摆弄佳人,都换不来她的半声抗议了,他才终于起身下床,扯过锦被仔细裹好娇躯,简单收拾了一下地上的战局,又换上一套洗蓝银绣长衫,束冠系带,少时就打点好自己,比昨日一身大红喜服时更显玉树临风。
不同于新娘子的虚弱,这名新郎官就像是那专吸精元的黑山老妖一样,从她那儿采阴补阳了一番,变得前所未有的神采奕奕。真是伤天害理,善哉善哉。
侧耳听时,廊下有几名丫鬟在低声交谈,话题围绕着“老夫人都已经问过两回了,该不该唤醒七爷和七奶奶”以及“那位齐公子带笑的眼睛会说话”以及“齐公子的目光方才究竟落在哪一个人的身上”进行,争辩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孟瑄精神极好,心情也极好,做什么事都极开心,因此就兴致勃勃地听了一回以前从未听过的丫鬟们的窃窃私语。
“别犯花痴了,你哪只眼睛瞧见他看你?”几人同时发出了嘲笑。
“我的左眼和右眼同时看见的!齐公子他看的就是我,”一丫鬟不服气地说,“只是他的余光扫过你们一回,你们才觉得被他看到了。”
“别自作多情了,他看的明明就是你身后的那一棵梅树,眼神儿飘得远着哪。”又一个丫鬟说,“其实我觉得吧,他好像在听哪里传来的声音,并没看咱们中的哪个人。”
第一个丫鬟不服气地说:“院里那棵梅树都落秃了,有什么好看的,他看的就是我,你们别嫉妒。”
第三个声音笑道:“好了好了,别争了,人家公子不过就上前问个路,就惹得你们这样了,瞧香芝你那点儿出息,亏你还是打小儿一直服侍七公子的人呢。那位齐公子论起来也没咱们的七公子俊俏,值得你这样脸红脖子粗的。”
原来第一个丫鬟的名儿叫“香芝”,孟瑄听到此处,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哼,荷藕你说什么风凉话,七公子的情况谁不知道,”香芝委屈地说,“他终年到头都不沾家超过三回,统共加起来能有一个月,而且他,他……”
“他怎样?”几个丫鬟同时开口问。
我怎么了?孟瑄兴味挑眉,等候那个香芝丫头的下文。
“他……七公子他只好龙阳,而不好女色。”香芝低低告诉几名八卦的同伴们,“这是我听军中回来的宋大哥说的。”
☆、第593章 柏炀柏之发春
更新时间:2014-02-13
孟瑄面上的笑容僵住了,眼角微微抽动,军中的宋大哥?魂淡哪!究竟是哪一个姓宋的家伙,在背后这样编排自己?这种无聊的流言,到底是从哪儿跑出来的?
难道是……他想起不久之前,柏炀柏扮成一名白面书生,跑去庐州的齐央宫分舵找他,向他展示了一种名为“单向搜魂法”的窃听之术。“”这种有趣的技法,他前世已从柏炀柏处学过了,所以就不大热心,可是促狭的柏炀柏一脸奸笑,非得演示给他看。
其奥妙就在于,这种技法自带一种从足底涌泉穴上冒出的诡异酥麻感,让使用者十分之销魂,于是,柏炀柏就惊心动魄地狼叫起来,渐渐就引得分舵中许多属下都跑到门外来听柏炀柏的叫春声……
咦?孟瑄剑眉一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那名叫香芝的丫头的原话,说的是“听军中回来的宋大哥说的”?可是,柏炀柏发春的地点,却是庐州城中的某秘密据点!宋大哥又从何得知?
他都已经半年多没去过山海关的驻兵地了,那位宋某又如何得知他和柏炀柏之间不可不说的一二事?再者,他扪心自问,往日自己在军中一言一行,莫不是中规中矩,没有半点可被指摘的地方。
这么一想,此事透着古怪,孟瑄手中玩着一把小竹刀,思忖道,怪哉,军中怎么会传出这样的话来?就算他皮相好些,可那些个相貌粗犷的军士只要下场与他交手一回,都不会再拿外表说事儿。再加上父帅的缘故,山海关的驻兵绝不敢八卦到他的头上。
军中的人脉,与齐央宫中的从属,是两拨儿截然不同的势力,彼此没有任何交集。前者一同吃朝廷军饷,是同僚或上下级关系,军中信奉“以武为尊”,最强的武者会得到最大的尊重。后者是四叔创立的玄教门派,几十年发展下来,成了数万教众谋生过活的手段,因此渐渐就有点洪武初年的官场雏形了,其中最大的“官”就是他的“齐央魔主”之位,无人敢不敬,拍马之辈大有人在。
这样论起来,不该有齐央宫的人吃饱了撑的,在背后编排他,难道不怕反而被别的教众捉住把柄,向他告密?就算是编排了那些个浑话,也不会传去千里之外的山海关哪。
最叫人想不到的地方是,柏炀柏前世发春的地点,不偏不倚的,正好就是山海关军营,也因此让他受“孟小将军好男色”的风闻带累,至死都没有一房妻妾,若说前世自军中传出这样的流言来倒不奇怪,谁让柏炀柏那般皮厚无耻、为老不尊……也不对,如今想起来,他应该狠狠感激柏炀柏才对!
多亏了这位好心的老人家相助,他才在前世蒙昧的年少时期,就遇上他那爱哭的小妻子,并与她结下不解之缘。更多亏了这位老人家的变态嗜好,败坏了他的名声,才使他免于接触其他女子,一心只惦着那一位幻梦中被自己狠狠欺负过的小姑娘……那个时候的她瘦得就像个孩子,他怎么就能下得去手?现在下手还差不多。
孟瑄心有所动,手中竹刀略微下挫,锋利的刃尖刺破手指,鲜红淌出,裹住了指腹。他含笑看着,没有浪费这一点血,昨夜向竟嬷嬷要的新罗帕,刚好派上了用场。
指尖轻柔仔细地将血抹在罗帕中央,想了想,又在旁边点了两个小红点,好似画师拿着毛笔在作画。如此,一条逼真的洞房元帕就做成了。再搁在掌心中略微烘干,让血迹色泽更深重些,就更像了,毕竟洞房是昨晚发生的事,血色太娇艳就有作假的嫌疑。
幸亏昨晚五哥孟宸提醒了一句,母亲跟老太太介绍三位新娘子时,全都作新人介绍的,老太太并不知,七房的亲事其实是随着补办的。而回收并封存元帕,又是各族长辈的旧俗,这也是老太太巴巴从庙里赶回来的原因,元帕是很吉利的子息繁茂的象征,逢家祭的时候,和黄表一同焚了,可以让祖先保佑子孙绵延万代。
方才听门外的丫鬟说,老太太的人来催了两回了,催的必定是这条元帕。若是交不出来,或现来不及准备,只去跟祖母解释说,他跟清儿已经在扬州做了数月的夫妻了,但当时不懂,没把帕子留下来。
那样一来,虽然可以在祖母那里交差,却会把一件很小的事闹将出来,只要多让一个人听见,就有一传十、十传百的可能性。孟家里里外外上千号人,上千张饭填饱了还须用话填的口,到时候还不定怎么传呢。
最坏的一种情况就是,他们多数并不知七奶奶是“旧人”,而不是四奶奶、二房王姨娘那样的新嫁娘,一个“七奶奶洞房无落红”的新闻一旦引爆开来,那真是要多难听就能传多难听。即使事后,祖母母亲等人公开辟谣,也照样有人会将信将疑,照样有人会翻新故事,将七奶奶传成一名不贞的风流郡主。
就像京城里臭名昭著的茂春郡主那样,十二岁就收戏子为入幕之宾,成亲后一女侍八夫,几年之后产下一子,差点儿难产送掉了性命,可她的八位丈夫没一个去抱儿子的。原本仪宾董永勉强同意了儿子跟他姓董,可几个月后发现郡主的车夫常偷偷摸摸去瞧郡主母子。那车夫老且丑,年逾五旬。董永大感受到侮辱,终于掷出休书一封,只身离开郡主府。最终,此事被传于街头巷尾,成为百姓人家的笑柄,听说还有几首童谣传唱茂春郡主的事迹,因为影响广泛、有碍教化,害得茂春郡主如今都不能在人前露面了。
想到茂春郡主畏惧人言,身份再尊贵也抬不起头的情况,孟瑄的背脊悠然漫过一层凉意,不敢想象要是有哪一天,有人也那样子传唱何当归,他会否动起杀机来。
好在五哥够细心,特意在洞房之前来提醒他,祖母的人明早一定会来收落红之帕,而最省时省力的法子,就是上缴一块似模似样的帕子,大大方方让祖母存起来。事后母亲知道了,也没有立场来拆穿他们,又或者,母亲也以为清宁郡主这一回正式进门才圆房,不是个勾引爷们的狐媚女子,对郡主的印象又好一层。
既不希望子孙纵欲纵情,又希望子孙不息,一年抱俩——这是孟府上永恒的矛盾命题。假如他们集体穿越现代,试管婴儿一定会成为苏夫人的福音。
做好这张假元帕之后,孟瑄心中生出对五哥的感激,没想到对内帏之事最了如指掌的三哥孟瑛,还有兄弟之中最心细如发的九弟孟琳,都没来报个信说,母亲一时疏忽,把何当归也作普通的新人介绍给祖母了。而五哥孟宸,不论前世今生都不是兄弟中的亲近之属,这次倒真的帮了他一个大忙。
还有那些布置新房的嬷嬷丫鬟,太粗心过头了,竟然没有准备下一块接落红的帕子。昨夜忙里偷闲时,他在床上与床柜里一翻,什么都找不见,幸亏他多口问竟嬷嬷要了张新帕子,否则就要铰一块床单拿给祖母,看她孙媳妇儿足够贞洁的证据了。
“吱呀——”孟瑄开了门,看向廊下的四五个丫鬟,亲切友善地问,“借问一句,军中的宋大哥是哪一位?他的名号是什么?”
“……”
丫鬟们的讨论声戛然而止,彼此面面相觑,再没料想到,她们的窃窃私语会被七爷给听去!
大言不惭说过孟瑄“好龙阳”的香芝,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等醒悟过来自己犯下的大错时,她哭跪于地,告饶道:“奴婢乃家生子,从祖爷爷祖奶奶那一辈儿就伺候着了,求七爷别把我撵出去,不然我就没有活路了,爹娘哥嫂都不待见的,求七爷开恩哪!奴婢自打九岁进来,在园子里服侍了十年,从没出过一回错哪!”
说到此时,她勾动了心中的委屈,酸楚的心肠一片搅动,把自己当成了天下第一不幸人,涕泪交加起来。原是因为她父母是外院里的得脸管事,才谋进来当了这个好差,打头就从二等丫鬟做起。岂料这七房不比别处,主子爷是个眼里面完全望不见女子的怪脾性,致使她进来十年都没有半点儿晋升,反而是那些出身不好、资历短浅的,一个个后来居上,到四爷五爷六爷等主子身边当差,有的从四等丫鬟做到一等丫鬟,还有的已成了通房丫头准姨娘。
如今她都快二十岁了,耗到这个份儿上,仍然只是二等丫鬟,将来配小厮的命。她甚至猜想,自己服侍了七爷十年,从端奶到端茶再到端酒,七爷可能至今还没法儿把她的脸和名字对上号呢。现在偶然说他一句坏话被抓,打一顿撵出去,她还活不活?
“呜呜啊……”香芝哭得催心催肝,只等七爷来一句“这个丫头不好,待我回了母亲撵她出去”,她就要一头磕死在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