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何当归的平淡相比,门口那个俏婢的目光无疑太热切了些,迟钝的青儿都能看得出来,更不消说另外两个聪明人了。
碧螺心里乐开了花,觉得自己实在非常走运,平常她只穿几件旧的侍女裙,只有今天想露个脸,让何当归注意到她的存在,才换了缎子衣裳打扮起来——给七爷寻姨娘,与其去外面找那些不知根底的女人,还不如抬一两个身边的丫鬟,在外容色鲜亮,见的人都赞何当归贤惠;在家听话本分,岂不两全其美?
一阵子不见七爷,他比印象中更卓尔不露,如一枝俊洒的劲竹,让碧螺只望一眼就飞红了双颊。她扭着衣角,自己默默娇羞了一下,刚想说点什么,让七爷注意到她的存在,七爷已经在回头看她了。碧螺的脸庞像搽了上好的胭脂,颜色分外娇艳,不知所措地低垂下头。
“七奶奶说你做的点心好?”孟瑄望着她问。
碧螺轻轻点头,细声应是。
“好,”孟瑄抚掌赞道,“家里最缺的就是人才,无论针线上的,膳食上的,能有自己的特色就非常难得。”看着碧螺的越来越红的脸,他薄唇一勾,转头冲何当归微笑,“娘子,你身边伺候的丫鬟少,本来不该开这个口,把你的人要走,不过……端茶送水的事谁都可以做,不一定非她不可。”
此话一落,青儿一惊,碧螺一喜,不明白又隐隐明白了孟瑄的意思。难道他看上了碧螺,要向何当归讨要了搁在他身边?
青儿焦急地看向何当归,后者轻点着优美的颈项说:“夫君的话非常有理,妾身深表赞同,有才干的人就得摆到适合她的位置上,让她更好的发光发热。而且妾身一向好对付,日常起居里一个薄荷就伺候得很好了,其余的丫鬟们,夫君看哪个不错,都可以随便张口,你我夫妇一体,何须客套。”
听何当归这样大方,碧螺心里的欢喜表露在面上,笑容憋都憋不住。青儿风中凌乱,何当归早点和午饭吃了什么坏东西了?
孟瑄呼吸一窒,沉默片刻方说:“既然这样我就真不客气了,我听说,西郊庄子里急缺两个点心师傅,花高价聘人,至今聘不着一个手艺好的师傅。既然娘子舍得她,那我让熠彤送她去庄子上。”
将碧螺送去,西郊庄子上?
青儿一愣,大户人家在郊外都有庄园,主要用作管事们出城收租子、采买野鹿山鸡等野味的落脚处。至于正牌主子,可能一年才去住两回,夏天避暑,冬天泡温泉,偶尔狩猎经过住一晚,其余时候,终年到头都是空置的。
青儿记得他们廖家在京城外也有两个农庄,庄上人手不够时,都是把家里犯了大错的下人打发去守庄子。现在听孟瑄夸了碧螺一阵,又哄着何当归放人,最后却是让碧螺去庄子里做点心?庄子里一个主子都没有,碧螺的点心做给谁吃?青儿满心迷惘地想,怎么孟家的规矩正好和廖家相反,表现出色的反而要被送走?
碧螺比青儿懂的门道多,当然清楚,庄子上的差事又苦又累,终年见不着一个主子,一文赏钱都捞不着,是极贫极苦的清水衙门,去了那儿,基本就没有任何出路,只能混吃等死了!
她脸上的笑容还没绽放到最大,瞬间就苍白枯萎了,扑通一声,冲何当归的方向一跪,哭着求道:“小姐开恩,小姐救我哪,我不想去庄子上做点心,我还是想做点心给你吃!你不是喜欢吃我做的松子瓤吗?我以后每天做给你吃,你替我求个情吧!我可是什么错都没犯过哪!”
何当归似笑非笑地乜着她,刚要说话,就被青儿的“娇躯”撞到了椅子上。虽然何当归有功夫底子,可青儿这一撞也不是盖的。
何当归跌坐下去,青儿满面担忧地上前扶着她,白胖的手轻轻摸着她的额头,很无奈地说:“亏你还是当医生的,难道不明白高油高盐的点心不能天天吃?你看你,站都站不稳了,肯定是高血压的前奏,让你忌口你不听,还嘴馋的要命,让我说你什么好!”
何当归被迫扮演一个病号,虚心接受青儿的爱心教育。
地上的碧螺花容失色,两行泪水滴洒在地面上,将头磕了又磕,何当归想到自己也吃了碧螺做的不少零食,作为她的主子,在这时候也该帮她说两句话。于是何当归向孟瑄求情:“七爷的建议虽然好,可也得经过她本人同意才行,毕竟孟家一向体恤爱惜下人。看她一直哭,明显是不情愿去的,要不就算了吧,还是让她继续在竹园做点心。”碧螺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孟瑄却是不赞同地摇头:“她说自己什么错都没犯过,我却觉得她的规矩还没学好,说话间‘你你我我’,连尊卑都乱了。清儿你宽容,不计较这些,我母亲却是个厉害人,哪天被她听见了,你这丫头不死也要脱层皮。所以,为她的安全着想,还是送去庄上把规矩从头学一学,你说呢?”
碧螺一僵,醒悟过来,她刚才一时着急忘了自称“奴婢”,没想到七爷是个如此严格的人,跟他平时对待何当归的态度判若两人!碧螺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哭得十分伤心。
何当归叹口气,斜了孟瑄一眼,道:“看你招得她,好好一个美人儿哭成泪人儿了,反正七爷大老远的回了京,不可能只住一两天,这些调配下人的琐碎小事,等七爷歇息好了再说吧。这会子口干舌燥的,人也难免火焦火燎的。”
孟瑄双手抱胸,遥遥地俯视着黄梨木圈椅中的小妻子,古韵盎然的家具把她衬托得分外娇小,一件家常半旧的秋香色撒花纱裙,勾勒出了她的美好曲线。
直到这么近距离地看见她的时候,他才了解自己过去半个月以来经历的那种食不知味,时时走神,是一种入骨的相思,或者,叫“单相思”更适合吧,因为她看上去跟他离开时一样无情,任是无情也动人的那种无情。
孟瑄不再跟她争辩,只是让碧螺去冷嬷嬷那里学两天规矩。碧螺从天堂跌落地狱,擦着眼泪下去了。
屋里只剩三个人,青儿嘿嘿一笑,问:“我不妨碍你们吧?那我就继续坐这儿喝茶了。”她不识相地坐到何当归旁边,开始慢条斯理地喝碧螺斟的绿茶,啊哈,真香。
孟瑄无视了偌大一只会动会笑的青儿,一双深黑的眼瞳纠缠着何当归,低哑的嗓音发出诘问:“为什么说那些话?我纳多少美妾,你都无所谓吗?为什么要将我送你的衣裳给别人?”他解开夜行衣的第一粒纽扣,一枚晶莹剔透的弯月形美玉从中衣里滑出来,他的剑眉打成一个玉结,赌气地说,“明天我也把它送人。”
何当归见到自己的胎里玉,比见到老公时兴奋多了,她甩开茶杯,从座位上倏然弹起,纵身扑过去抢救她的宝玉。
“你还给我,那个是让你暂时保存的,你怎么能一直霸占着呢?快还给我,孟~~瑄~~”
何当归连抢四五下都被孟瑄避开,孟瑄的步法比她的精妙多了,他轻巧敏捷如猿猴,她笨拙迟缓似狗熊——这是旁观者青儿心底的由衷看法。何当归使出自己十八般武艺,奋力夺了半晌,只累得气喘吁吁,却连孟瑄一片衣角都抓不到,明明是个近在眼前的人,出拳打时,他已不在原地了。
与她的吃力气喘相比,他的足下行云流水,唇边一丝笑意不减,下一刻,他的长臂一揽,扣住了笨拙“小熊”的纤细腰肢,压在他紧实有力的小腹上,紧紧相贴。
何当归被绿茶馨香撞个满怀,望进了一双情绪激烈的眸子中,那里面的几种含义,让她生出了些许不争气的胆怯感觉。这个孟瑄,比印象中变得更危险,更霸道,也更不讲道理了,他怎么能……
强壮的颈项一低,侵略的薄唇封缄了果冻一样诱人的樱红唇瓣。
青儿轻咳一声转开了脸,喂喂,这么快就上演限制级画面了,她一个大活人、没结婚的未成年少女还杵在这儿呢!这就是所谓的“小别胜新婚”吗?
☆、第636章 夫君沐浴伤身
更新时间:2014-03-13
在青儿欲看还休、欲休还看的目光中,孟瑄无耻地侵犯着她的好朋友何当归,把一张冰雪不侵的莹白素颜一点一滴吻成了粉红色,他还上下其手,无所不用其极的,令人发指的……
“停!”青儿看得忍无可忍,终于出来主持正义了……
她叉腰喝道:“孟瑄,这件事你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们在屋里讲话,你怎么能在屋顶上偷听呢?偷听女孩子的私房话,是一种不道德行为,侵犯了我们的隐私。再有,你成亲之后,她的和你的一切财产都归你媳妇所有,她想送给谁都随她的便。就算有一天,她想把所有财产都送给我,她自己却街上要饭玩儿,你也得跟着她一块儿去,这叫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孟瑄的动作一顿,皱眉笑了笑,缓缓点头道:“廖小姐所言有理,是我考虑不周,拦着她打赏下人,这是我的错。”
青儿一愣,没想到孟瑄这么明白道理,不只一点就透,还能放下大男人的骄傲,纡尊降贵地跟她们道歉。青儿倒不好意思起来,讪讪道:“没什么,知错能改就好,你能听进别人的意见就好。”快放开何当归!
孟瑄知错之后,不光不放人,还把怀里人越收越紧,含笑道:“廖小姐,三哥已在园外站了很久了,你都不出去看看吗?”
“我干嘛要出去?”青儿一提起孟瑛来就有气,一个阴阳怪气的家伙,一时歹了,说不稀罕你当朋友,说他身边美女如云,还不是嫌弃的意思么;一时又改头换面,打扮成一名颓废少年,深情地拉着她的手,说那些让人心里毛毛的话。
孟瑄低头,神情温柔地帮何当归整理头发,意味深长地说:“因为我做错了事,所以要向清儿‘认真’道歉,麻烦你出去遛遛。”
青儿鼓着圆溜溜的腮帮,憋红了脸,没想到孟瑄人前人后判若两人,无耻得超乎想象,难怪何当归从孟家老太太手里要了一挂专门戒色用的水晶帘!
何当归求助的目光投过来,看着极可怜,青儿不忍心丢下她一个人,于是孟瑄又好心透漏了一句:“哦,对了,我听说三哥已去廖小姐府上提亲了,令尊令堂都很喜欢他,将廖小姐你的一串香木佛珠也送给他当见面礼了。我哥生怕令尊令堂变卦,于是把我们家最小的三妹妹许给了你哥当续弦,一娶一嫁,热热闹闹的。”
“什么?我的佛珠!”青儿尖叫道,“那只沙文主义的猪,尼姑才肯嫁给他,他满屋子的小妾!”那串佛珠可是她穿越过来的帮手,说不准哪天还能带她回现代,居然被孟瑛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