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1 / 2)

何当归笑着启齿,露出一口细细的小白牙,神情天真无邪。她笑捻着一朵丝帕,指了指彭时,感激地说:“多亏了大表哥,在宴会上没让我吃桌上的东西,事后我才知道,那些食物是有毒的。”

“食物有毒?!”柴雨图掩口惊呼,“太可怕了!”

她的表情完美无缺,只有在何当归提到“大表哥”三字时,完美的冰层出现了一丝裂缝。联想到当初在罗府时,柴雨图对彭时的特殊依赖,何当归在心里微微笑了。如果柴雨图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自己反而对她没辙。可如果面对的是一个暗生情愫,又要强忍着不露出来的女人……

何当归朝彭时走近两步,状似亲昵地扯着他的衣袖,眼眸闪亮如星。从蝉衣的角度看去,她的表情可以称之为“依恋”。

当事人彭时则有完全不同的感受,他明知何当归在做戏,理智也让他划开了清晰的敌我线,可这一刻,他心里悄悄否认着,自己有点儿希望这场戏多延续一个回合。

他配合地点点头,说着自己部分的台词:“柴美人无需恐慌,事情其实是这样的,东宫有一个叛臣,殿下希望当众处置了他,给其他臣子提个警醒,但由于下人的疏忽,将那盘有毒的菜肴放到了郡主桌上……我发现之后,及时制止了她食用那道菜。”

柴雨图心生疑惑,什么叛臣?明明是自己买通王美人的侍婢下毒,这样一旦何当归毒发,纠察起来也牵连不到自己身上,而朱允炆则完全不知道菜有毒的事。

不等她想更多,眼前何当归与彭时“亲密”地交换一个眼神,显得极有默契,在她看来却很碍眼。她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开口道:“表妹你没事,妾身就安心了。其实我这趟来,除了探病之外,还有一事相求。”

何当归回头看一眼用头发遮住了大部分脸孔的蝉衣,拍拍她的肩膀说:“冲两杯杏仁酪来,我记得柴表姐喜欢在酪上洒点桂花。”

蝉衣垂着头进去,何当归邀请柴雨图进屋说话,彭时也要跟进去,一直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彭渐却一把揪住他,揪到院外的一棵老枣树下。彭渐手松开,猛地推了彭时一把,怒声喝道:“哥!你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彭时优雅地抚平领口的褶皱,不在意道:“这两年你也长大懂事了,帮了哥不少忙。不过凭你怎么懂事,也轮不到你来管我,小渐,你只需做我的好弟弟就够了。”

他越是若无其事,彭渐就越认定了他心里影影绰绰的那个答案。一时间,激动的情绪充斥胸口,他叫嚷出声:“我知道了,你也喜欢三妹妹!你对她的态度和对别的女人完全不一样!”

“随你怎么想,我懒得纠正你这些幼稚的念头。”彭时不置可否地说,“在你沉迷于这些无谓的情情爱爱之余,别忘了我昨天吩咐你的事。这段时间对长孙殿下非常重要,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你都应该留守在皇城,关注着那里的一切变化。今天何当归留宿东宫不算是‘特殊情况’,所以你应该立刻回去站岗。”

彭渐愤愤地瞪着彭时,执意要找出真相,他不依不饶地追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别想岔开话题,你从何时开始,对三妹妹有那种想法的?你上次亲吻的那把金锁,是不是三妹妹的那一把?”

彭时脸色一变,喝道:“你到底疯够了没有?我的时间有限,不是用来跟你胡扯和编故事,等你脑子清楚一些时再来找我说话——来人,带彭渐下去休息。”他打出手势,召来两个一等护卫,半拖半拽地弄走了满面涨红的彭渐。

东宫西北角上空爆出烟火信号,在黑色夜幕中开出一朵妖冶的兰花。彭时呆望着那朵烟花,思绪出现一个断点,有一瞬间,他又回味起那个带血的吻。

“大人!大人?西北角出事了,咱们不去检查吗?”

护卫的声音填补了那个断点,彭时的眼神恢复犀利冷漠,召集起一众护卫,离开了枣树后的静谧院落。

这座院子除了安静,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墙壁很薄,完全不能隔音。刚才外面的所有谈话内容,一字不漏地飘进屋里,落在那对久别重逢、亲亲热热叙旧的表姐妹的耳中。

“柴表姐!柴表姐?”何当归轻声唤着出神的柴雨图,“酪再不吃就凉了,是不是不合胃口?”

“嗯?——哦!”

柴雨图隔着一道墙,贪婪地捕捉着彭时的声音,却听见了最让她抓狂的内容。受怒气驱使,她握着调羹的手不自觉地抖着,一遍遍搅动一口未饮的杏仁酪。

何当归又提醒她:“酪禁不住搅和,一会儿该泄了。”

柴雨图手一顿,清波水眸平注,死死盯着何当归看了一回,咧开了嘴角,道:“人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用在此处倒是恰如其分。一面透风的墙,让妾身听见不得了的事情了呢——咱们眼高于顶,向来对女人不屑一顾的彭大表哥,心仪的对象竟然是表妹你。”

何当归喝光了手中碗,才抬起头,又羞又恼地说:“姐姐可不能信彭渐那小子的话,您没听见大表哥说么,彭渐脑子糊涂了。我已为人妇,过着属于我的生活,怎能再跟别的男子有任何牵扯。”

柴雨图又盯了她一会儿,才缓缓点头,说话时嘴唇是不动弹的。

“你明白就好,他是不属于你的男人……”声音轻不可闻,而何当归毕竟还是听见了。这一刻,柴雨图阴沉的一面表露无遗,虽然只有短短一瞬。旋即,她就笑了,坐近一个位子,亲热地说:“来,让姐姐好好看看你,只差一点儿,姐姐就看不到你了呢!”

何当归轻拍胸口,惊魂甫定地感概道:“是啊,大表哥真是我的救命恩人。若迟一点半点,让我吃下那盘有毒的鸭子,去地府找阎罗王告状,我都还不知道仇人的名字。”

如此近距离的坐着,柴雨图能细细地打量那张瓜子雪脸,吹弹可破的晶莹肌肤,浓密的睫毛打出两扇阴影,樱红小口一张一合,吐出的声音是那般悦耳……只凭这些,就组成了令彭时动心的元素吗?何当归为他做过些什么?

柴雨图胸口骤缩,酸意蔓延开来——彭时难道不知,自己为他牺牲了多少?当初当初,悔不当初!

心中苦,嘴上依然甜甜地笑着,握着何当归的手说道:“想当初,咱俩在罗东府吃了多少苦头,今天想起来,还不能原谅那些势利眼的小人!老太太是我的姑奶奶,我在那里只是个外人,二太太和大少奶奶刻薄我,我也不敢十分怨,谁让我自己命苦呢?可妹妹你是罗府的正经小姐,又孝顺长辈,连老太太多年的痼疾也是你暗地里治好的,他们居然那样对你!”

何当归心头一突,垂头不语。

柴雨图又坐近一点,贴着何当归耳语道:“不怕,这里只有咱们姐妹二人,什么话都可以讲。我知道,你一直将补药掺进老太太的饮食中,我还知道,你在兔儿镇买了药材和西域大枣,做了一种‘神仙枣’进献给老太太。所谓的罗家宝药,其实就是那个东西吧?”

何当归闻不惯柴雨图的香粉,偏开头说:“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还提那些做什么。”

柴雨图含笑说下去:“你对罗家的贡献,姐姐全部都看在眼里,直为你叫屈。罗家人那样待你,当众逐你出家门,你难道不恨他们、不后悔自己当初掏心掏肺对他们?”

☆、第684章 恶女自食其果

更新时间:2014-04-17

何当归沉思了片刻,卷起画轴收进长袖里,叹一口气说:“好吧,只要把这幅画放在那位怀有身孕的张美人枕头下面就可以吗?”

柴雨图点头微笑:“那就有劳妹妹了。”

何当归紧盯着她的脸,问:“我为你做完这件事,你能保证永远不对我夫君和其他人提起,大表哥彭时对我不同寻常的感情?我需要你的保证。”

柴雨图假装调整腰带,实际上是为了遮掩自己的手伤。当何当归毫无羞耻地说出“感情”二字时,她心头剧缩,坚硬的护甲刺破了手心。柴雨图面上维持着完美的笑容,保证道:“这是当然的,你我姐妹一场,就应该互相帮助,你助我这一次,我将会非常感激你。妹妹你贵为郡主,又嫁了个好人家,姐姐非常理解你希望保持现有生活不变的心情。”

“那就这么说定了,”何当归松一口气,理顺耳畔碎发,笑道,“姐姐怎么还不喝你的杏仁酪?我的那一碗早喝完了。”

她一行一动中雅韵自生,柴雨图默默将这些收进眼底,端起瓷盅一饮而尽。用丝帕轻拭唇畔,柴雨图起身告辞,何当归送她到大门口,早有两个嬷嬷等在那里,提着烛火明亮的镂花宫灯,预备引何当归去为张美人安胎。

何当归笑笑说:“容我进去准备一下,因为很久不行医,我的针放在哪儿都糊涂了,普通银针,我又用着不大顺手。”

柴雨图颔首离去,在她还没走远的时候,两个来请何当归的嬷嬷就冷哼出声:“什么阿物,当别人都是瞎子?一只不能下蛋的母鸡。”何当归若有所思地回到院中,找出荷包里的狗笛,呜呜吹响之后,一道蔽月的蝙蝠形黑影从天而降,落在她的正前方。

“果然你一直都形影不离地跟着我,从孟府跟到燕王府,现在又跟到太子府,”何当归笑眯眯地老朋友打招呼,“别来无恙吧?雪枭君。”

被狗笛吹来的人正是雪枭十三郎,他天生异耳,能听见只有狗才能听见的高频狗笛声,但每次听见这个声音,就会弄得他耳朵很痛。他捂着耳朵,愁眉苦脸地抱怨着:“咱家是人不是狗,下次郡主有事找咱家,能否换一种较正常的方式?”

何当归耸肩道:“如果你夜夜睡在人家屋后的树顶上可以称之为‘正常’的话,那我想不出其他不正常的行为了。我是念在你没有加害举动的份儿上,才没通知孟瑄找你谈话,雪枭君你是否该感激我,顺便知恩图报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