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让聂淳帮忙查查?他应该已从悲痛中恢复过来了吧?”
何当归又摇头,道:“不,这件事我不想麻烦他,何在梅约娘出门的那一张帖子,是娘的前夫何敬先亲手写的。娘收到帖子之后,一直都藏着掖着,故意瞒着聂淳,不叫他知道,后来还悄悄一个人去赴约——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真的伤了聂淳的心。我觉得很对不起他,暂时不想与他相见,更不愿再提起他的伤心处。”
青儿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过了会儿突然说:“我倒想起个事儿,关于美大叔的。”
“什么?”
青儿摆手:“呃……还是别说了,你听了白生气,反正跟你娘的事没什么关联。”
何当归笑笑说:“一句话哪能让我生气?快说,不许卖关子。”
“那我就说啦,上个月我哥带着我去赴宴,很豪华的一座大酒楼,一起吃饭的有高绝、段晓楼等等,反正好多男人一起喝酒。我不高兴呆在包厢里,就自己出去溜达,路过另一个包厢时,随便瞟一眼却从门缝里看见了美大叔,带着他的儿子女儿,在跟燕王朱棣一起吃饭!”
何当归疑惑地重复:“何敬先,还有燕王。”
青儿道:“对啊,我也觉得奇怪,就多看了两眼。燕王帅大叔是认得我的,他经常来我家找我哥,我又是个大叔控,渐渐就和他熟了。他从门缝里也一下子看见了我,还抬手招呼我进去坐。我进去就盯着那两个姓何的少男少女看,那个男孩子跟你差不多大,生得很美,眼睛会说话似的,左边脸颊有一个酒窝。”
“……”
“燕王酒喝多了,还以为我看上那男孩子了,说什么为我做主,保证促成一门好亲,让我哥也满意放心。我一囧就随口说了句,‘何家的我只要当归!’然后何敬先就说,‘我只有君昊、尚玉两个孩子,廖小姐说的那一位我不认得。’”说到这里,青儿拿眼觑何当归的反应。
“说完了?只是这样?”
“嗯,我也觉得美大叔好过分,当场就借尿遁告辞了。小逸,你生气了吗?”
何当归莞尔道:“抱歉让你失望,我听后没什么感觉,唯一的感想就是,原来燕王与何家的关系好得数十年如一日,还能一同吃饭呢!”
“啊?他们关系很好吗?”
淡淡提醒,“不记得我提过,十四年前的周岁宴,何敬先向燕王进献我的玉佩的故事了?”
“哦,对哦!”
正说着,搜查皇宫酒窖的人捧回来一个空酒坛子,何当归接过细看,半晌后微微皱眉,将酒坛放到青儿手中,让她也看。
坛底上有两行血字,一行写着,何在梅的秘密藏在脚里,她为了守住秘密而杀了人。另一行写着,竹哥儿被救出来了,就藏在十八口街的废铁匠屋里,快去救他,他快要饿死了!
何当归叹息道:“这是彭渐写的字。”
找到酒坛子的人说:“酒窖里有碎瓷瓦片、血迹和绑人用的绳子,应该曾关过人,不过被移走了。”
青儿知道何当归一定很担心,故意拍着手,欢快地说:“好在已经知道竹胖弟弟的下落了,再不救他就只能救到一个‘竹瘦’了!小逸,你快出宫去十八口街吧!”
“我去?”
“是啊,你出宫,我在宫里继续找彭渐和韦哥儿。”青儿善解人意地分析,“祁沐儿说了你的坏话,不让你留在宫里,皇上碍着面子才没立刻下旨让你出宫,但早晚会下旨的。那时再走多跌份儿啊,还不如现在走!”
何当归略一思索,点头答应了,又嘱咐青儿:“你万事小心,有急事可以去找蝉衣商量。”
“放心,我有御赐的免死金牌呢!”青儿装模作样地拍了拍空空荡荡的口袋。
☆、第743章 柏炀柏不会死
夕阳西下,出了宫之后,何当归先去了聂淳住的地方,她跟柏炀柏约好在那里见面,不知那个随性的家伙还在等吗?
马车在宅子外停了,下车,敲门,无人应答。从侧门越墙进去,一地的鲜红,满目的血迹,还有一条条挂着惊恐的面容,全都穿着家丁服色,也就是说这是聂淳家里的下人!
聂淳!他也死了吗?
何当归检查遍了地上所有人的脸,还好,还好没有一张是聂淳的脸。可是,柳树下脸面朝地的那个死尸背影,为什么如此熟悉?
那身形是她一眼就能认出的,那套绿色裙装,甚至是来不及换下的宫女长裙!
她的心骤然一缩,冲上去翻转尸体,捧住尸体的脸,整颗心顿时有悲伤弥漫开,痛声大呼:“柏炀柏,柏炀柏,真的是你吗?你不是号称命最长的人吗?为什么会这样!”
但那具冰冷的尸体已无法给出答案了,狡猾的狐狸,却没有猫的九条命!
曾经狡黠的表情,清澈的眼神,再也不会出现在这张沾满血的面孔上。道圣柏炀柏殒命于此,还是被她连累所致。
她悲痛的无法言语,丢开尸体,转身离去。报仇,她要为柏炀柏报仇。可是仇人在哪里?
失神地往前走了几步,一只血手抓住了她的脚踝。她并不害怕死尸,可这一次破天荒的,她被吓得重重跌倒在地上,“啊————”
“死丫头,没良心……”柏炀柏的死尸用破碎的声音低低咒骂着。
何当归完全愣住了。原来柏炀柏还没死掉吗?
虽然没死成,但真的是重伤中的重伤了。全身到处都是刀口,一二处深刻见骨,换了其他任何人恐怕都没有命在了,可他是柏炀柏,身怀百技,或许其中有什么办法让他不痛,少流血,因此才侥幸地捡回一条命。
重伤的柏炀柏痛得挤着一只眼,控诉何当归的“罪状”:“都说患难见真情,贫道今日才知道你对我没有真情。好歹做了几年朋友,一起干了不少坏事,一起喝酒吃肉,如今贫道不幸死了,你不但见死不救,甚至还将我重重往地上一扔!”
何当归观察气色,确定他存着一口热气,好好施救还能救得回来,不禁又惊又喜。
柏炀柏却浪费着那口热气,艰难地骂道:“死丫头你摸着良心数一数,从兔儿镇酒楼到朱家皇宫,前前后后有多少次是贫道不怕危险,做那英雄救美中的英雄。让你以身相许作报答,是早就不指望的了,可那并不表示贫道高尚到施恩不望报啊?——你为什么见死不救!”嘶哑的生命最后一叫。
何当归取出银针,开始紧急施救,抱歉地解释着:“我以为你死了。我很伤心。”
“你不是医术当世第一吗,会分不清死人活人,咳咳?”柏炀柏咳着血问。
“那不一样,对着不认识的人,我救人时心无旁骛,也没有感情波动。”一滴泪滑落脸庞,打在柏炀柏干涸的嘴唇上,“刚刚我是,真的很伤心。你没死真是太好了,小柏,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柏炀柏舔了舔唇瓣,收下那滴晶莹的泪水,可仍旧斤斤计较着:“就算贫道归天,你也不能将遗体像扔垃圾一样扔开,凭你我的交情,三十两安葬费,一副香木薄棺,总该是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