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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今晚不看书么?再过两日,西席先生要来查验功课,如今郎君白日里这般忙碌,晚上再不温习一二,届时先生考校起来,万一应对之下有所差池,只怕阿郎不喜。”赵颖儿一如昨日,早已在李曜用餐的时候便在他房间里生了火,此刻见李曜进来,便说了这么一句。
李曜一怔,才想起自己也算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不过唐时科举与明清差异极大,他如今并无什么“功名”在身。要说起来,唐朝科举上承隋制,又别有发展创新,在科举的历史上有重大影响,但是与明清那种科举,却还有很大的差别。
比如说,唐代读书人要夺状元,并不像明、清诸朝那样,先经县、州、府三级筛选,再经各省筛选,然后才参加国家级考试。国家级考试又要通过会试定一回名次,再通过复试定一回名次,再通过名义上由皇帝出题的殿试、十来位重臣“公同阅卷”、公推出前十名,由宰相在皇上面前“读卷”,最后由皇上“钦点”状元、榜眼、探花。如此繁复。
唐代比较自由,一般只在几个大区稍微认真地选拔一次,合格者便可直接参加“省试”,省试名义上是由尚书省主持的全国性考试,相当于后来的“会试”,其录取人选与各人的名次全由知贡举一人确定。知贡举一般是三年一换的,也有时一年一换,各人的学识、品性、心态不一,当然也就不可能有个统一的标准。而且考卷不糊名,有时尚未开考,而名次已定,更有强要状元、自定状元的。各个时代都有黑幕,唐朝也无法独醒。
从这个意义上说,唐代的状元实际最多只相当于明、清的“会元”(会试第一),甚至连会元都不如。因为明、清诸朝科举考试已是主要的选拔官员的途径,筛选层次既多且严,参加国家级考试的人数亦远远超出了唐代——唐代应考的举子多则2000人,一般每年1000人左右,而明清读书人参加科举不仅人数则极为庞大,录取比例自然也就很小,而且会元的确定有极严格的程序,一般不是哪一个人说了能算数。
不过,这也并不是说明清的科举就在所有的方面都比唐时先进,至少从科目广博上来说,明清对比唐时,那是天差地别。
隋设科举之时,乃以明经、进士两科取士。唐朝沿袭隋制,并有进一步的发展。由于国家制度的健全,经济的发展,庶族地主的兴起,要求提高社会地位,获得参政机会;李唐朝廷用科举考试作为选拔官吏的主要办法,以此选拔合格人才,提高官员素质和笼络士人等。
其考生的来源有从国子监来的“生徒”和经州、县选送的“乡贡”。先由礼部考试录取,再经吏部考以身、言、书、判,合格后始能授官。
李曜穿越前逛某些历史论坛时,经常对明清时期的科举制度放肆狂喷,就是因为唐时广博开放的科举思想到了明清时节,便被人为地搞得完全走了样。
既然李曜也是读书人,也有希望去考贡举,那么贡举的一些讲究,就不能不懂。
唐时的明经、进士两科,最初都只是试策,考试的内容为经义或时务。后来两种考试的科目虽有变化,但基本精神是进士重诗赋,明经重帖经、墨义。所谓帖经,就是将经书任揭一页,将左右两边蒙上,中间只开一行,再用纸帖盖三字,令试者填充,这种题目后世也有,名字没这么文气,就叫“填空”,大名鼎鼎。
墨义是对经文的字句作简单的笔试。帖经与墨义,只要熟读经传和注释就可中试,诗赋则需要具有文学才能。尤其是进士科得第很难,所以一直流传着“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
这还不算,唐代考试科目又分常科和制科,每年分期举行的叫常科,由皇帝临时下诏举行的考试称制科。常科有:秀才科,明经科,进士科,俊士科,明法科,明字科,明算科,一史科,三史科,道举科,童子科等50多种。其中值得注意的是,秀才一科,在唐初的要求极高,很少有人能通过,譬如太宗李世民时期,就有一科考完没有一个通过秀才考试的记录,可见其难度之高,因此秀才科逐渐废弃,这跟明确时节“举人满地走,秀才多如狗”是完全不同的,看官诸君莫要误会了。而俊士科则不常举行。考试的方式有:口试,贴经(填空),墨义(相当于口试的笔试化),策问(论文),杂文(诗赋)。
明经科的内容:9部经书,《礼记》、《左传》为大经;《诗经》、《周礼》、《仪礼》为中经;《周易》、《尚书》、《公羊传》、《谷梁传》为小经,不仅仅是6经,另外,《孝经》、《论语》为必考。明经科的考试方式一般只是口试,贴经(填空),墨义。一般只要对经文以及注释,记忆背诵熟练,就可中试。
再看进士科。进士科原来只考策问,后来加上贴经(填空),杂文(诗赋)。贴经只贴大经,即《礼记》、《左传》。再加上贴《老子》,十个问题中能答上四个即可合格,李曜一直觉得这个难度似乎不大,在后世这个成绩铁定不及格。杂文要求诗赋各一。策问要写五篇。策问主要是对时下国家的政治、经济、法律、军事、政务、漕运、盐政等等方面提出问题并作回答。刚才已经提到过,进士科一般取中很难,录取率只有可怜兮兮的1%-2%,因此当时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绝非儿戏,那是真的难考。比如唐前期每科进士只取十几人,后期也只取三十几人。大诗人孟郊当时考中后,欣喜若狂,作《登科后》,其中有一名句流传千古:“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遍长安花”,可见其难,可见其喜。
至于其他,再有:明法科,国家选取司法人才,范围为律七条,令三条。明字科,文字理论及书法,考《说文》、《字林》。明算科,考数学,范围很广,选数学人才。一史科,从《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中任选一,考贴也考策。三史科,《史记》、《汉书》、《后汉书》均考,主要是选拔历史方面的人才。道举科,考《老子》、《庄子》、《列子》。童子科,十岁左右的童子,考《孝经》、《论语》……等等。
因为如此广博的考试,李曜当初穿越之前便一直感叹:看看人家唐代科举考试的范围有多大!从经文到时事政治、经济、制度、军事、法律、盐政、漕运、历史、数学、文字学等等,而且不仅考儒家的东西,还考道家的东西。
他甚至觉得,和那时的科举相比,他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高考,也就不过如此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此一来,考试范围非常广泛,要学的东西也就非常多,不仅儒家,还有道家以及各种经史都考,还有诗词歌赋,并且非常重视策问,也就是考治国方略。李曜觉得,这样的考试才能选拔出真正的人才来。而且最最关键的是,常科登试后,还不能向清朝那种,立即就去做官,唐朝贡举考过之后,还必须经吏部的考试,叫选试,选试合格者,才能授予官职。
令人纠结的是,这选试也很难,譬如唐宋八大家之一的大文豪韩愈中进士后,连续三次选试都没有通过,只好去刺史那里做幕僚。可见这是一个多么严格的选才制度。
当然这样的科举,由于考试范围极大,有很多科目又不可能有什么“标准答案”,以至于考试成绩的公正性就难免有些不易确保,因此到了明清时节,为了保证所谓的“公平公正”,便逐渐兴起了八股之风。
只是李曜对此很是不屑,认为这是因小失大,仅仅因为要一个更标准的答案,就把整个科举取士的初衷都改变了,八股文写得好不好,与能不能治国牧民有什么必然联系?这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不过此时赵颖儿提到这件事,却让李曜心中一动:“我既然是读书人,以我家现在的实力,活动活动,拿个贡举的名额,应该是再容易不过了。那么我如果去参加科举,是不是可行呢?”
再一想,还是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不说自己这点水平过不过得了那独木桥,就算过得去了又如何?李唐这个朝廷已经只有十几年的寿命了,自己万一科举高中了,被留在朝中为官,十几年后朱温那老yin棍干出白马之祸的时候,咱这个大好头颅,可不一定保得住!
他脑子里念头转得极快,想的事情虽然多,但也只是数息时间,既然想明白了不能走科举这条路,便也有了措辞,当下便道:“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怎能成事?眼下我李家大难临头,我身为家中一员,总要以维护家业为己任,至于读书之事,却也不差这几天。这几天我须得保持精力,待铁坊的流水线作业步入正轨,再来温习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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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唐与明清科举之论,只是无风一家之言,诸君若有不同意见,既可一笑而过,也可在书评区畅所欲言。若能得诸君详作高论以教,诚为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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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章 运械前线
时光飞逝,白驹过隙,转眼已是两个多月过去,今日已是三月二十。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天下有大事,家中也有大事。
所谓天下大事,乃是朝廷遣韦昭度会同王建攻讨西川,围困成都。王建先取成都外围,大顺元年(890)正月攻邛州(今四川邛蛛),陈敬瑄遣大将杨儒赴援,儒见建军盛,不战出降。刺史毛湘出战,屡败。王建留张琳继围邛州,自领兵会韦昭度合围成都。二十四日,简州(今四川简阳)将杜有迁执刺史员虔嵩降于建。二月三日,资州(今四川资中)将侯元绰执刺史杨戡降于建。
不过这个天下大事,目前与李曜无关,他知道当今天子李晔为何要派韦昭度去打陈敬瑄,也知道这位中书令、岐国公和挂名的西川节度使韦使相现在看起来手握大军,意气风发,似乎马上要为大唐立下殊功。但李曜却更知道,韦使相最终只会被王建欺瞒得团团转,最后屁股一拍,自己带兵回了长安,却把唐廷苟延残喘的根基之地蜀中放手丢给王建。正因如此,五代十国之王建前蜀的建立,韦使相实有“大功”。
相对这件大事,另一桩近在咫尺的大事更让李曜关心。那就是二月初,李克用发兵攻打云州。这次李克用本来是下定决心要收拾郝连铎这个祸害的,进军本来也挺顺利,很快就攻克云州东城。云州防御使赫连铎十万火急之下求救于卢龙节度使李匡威。匡威自幽州将兵三万赴援,先是击斩河东军邢洺团练使安金俊。接着河东万胜军使申信又叛降于郝连铎,李克用见一时难以击破幽云联军,考虑来考虑去,最终还是引军退回太原了。
回太原跟李曜也无关系,但李克用从云州前线南返太原时,途径代州。李曜的便宜老爹李衎等一众代州名流自然免不得要有所孝敬,顺便的,李衎便将那三千柄马刀和十万颗箭头交付出去。李克用堂堂节帅,自然不知道这批军械的交付时间如此之短乃是因为有所猫腻,他这次出兵无功而退,兵力损失虽然算不得太大,但因为撤兵甚快,军械损失多少有些让人肉疼,见李衎交付军械,着实夸赞了几句。
不过,李鸦儿草原贵族出身,他那性子,夸过了也就过了,李衎也没指望李克用会因此对他另眼相看,宴会之后本想找李存孝联络联络感情,没料到这次出兵李存孝竟然没有跟来,反倒是李存信来了,李衎无奈之下,只有谨守本分,随代州刺史等地主恭送并帅南下罢了。
结果这次出了一点小意外,李克用临走时看见李衎,想起昨夜自己的长子李廷鸾曾查验这批军械,对李记铁坊这三千把马刀评价甚高。李克用此时心中一动,就给李衎丢了个任务,让李衎再打五千柄马刀,完工后送往太原。
李克用说得简便,也没提什么时候交付,还是他手下的左都押牙、检校左仆射盖寓提醒,才定了个六月前交付,然后领军南下去了。
当然,这些事李曜都不曾亲见,虽然他也挺有兴趣见一见李克用这个大名人,但他一个庶子,自然没有机会跟着李衎一同去送李克用。更确切的说,李衎当时根本没带旁人。原本如果嫡长子李暄在此,李衎倒是愿意带上的,只是此次李克用突然出兵和郝连铎交战,又引得幽州李匡威出兵救援郝连铎,北地边境狼烟四起,李暄一时被堵在了关外回不来,因此也没赶上。
既然又接了军令,铁坊只好再次行动起来,好在经过李曜这两个月的整改,铁坊如今对流水线作业已经颇为熟稔,诸般安置,各得其所,倒也不必李曜自己再操心多少。
如今气候稍微转暖,李曜时不时便叫上憨娃儿外出城外练习骑术,现在他的骑术虽然比憨娃儿颇有不如,但却也还算不错了,马上开弓自然是箭出无踪,但纵马疾驰倒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表面上,李曜这段时间过得很是自在惬意,其实他也在静观天下之变。当然,他倒不是那么有雄心霸气想要什么趁势而起,只是想看看自己这个基本没做什么事的小蝴蝶应该不至于引动历史走向,以此聊以自·慰罢了。
李曜现在等着的就是郝连铎、李匡威上表请求讨伐李克用,然后朱全忠上表附和,最后唐廷在张濬、孔纬这两位宰相的力主下,夺克用本兼各职及爵位,并召集诸镇联合出兵讨伐。
李曜觉得,如果这件事还能发生,那么这个时代的走向基本上就应该没有什么变化。他也就只好老老实实打理家业,争取找个机会溜到太原定居,赚点小钱,过自己的小日子罢了。
至少到目前为止,李曜认为这件大事爆发的可能性是相当高的。因为李克用跟唐廷着实有这不小的矛盾。这个矛盾牵涉到一项巨大的利益,几乎是不可调和的,那就是河中两池盐利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