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管你做什么,也不管你多么努力,反对的声音始终是会有的。有些人反对,也许有他的理由,可还有些人反对,甚至连理由都不需要!
他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做好自己的事情,随他们去说!当他们发现,军械监只有在他李曜手里才有这般能量,那些可笑的议论、嘲弄,还会有谁当回事?连他们自己,到时候也定然再不提起,仿佛从来没有说过一般。
这一日,李曜依然未去军械监,而是大清早就来了飞腾山。如今“征兵”工作已经完成,装备问题不必担心,唯一需要花费力气的,便是训练。
李曜其实很郁闷一件事,那就是飞腾军为何一开始就被定义为骑兵了。虽然李克用麾下最善战的军队就是骑兵,可是要他来对骑兵进行训练,就太考验他了。如果是步兵,李曜有大把的方法操练他们,有大把的阵法、队列、小范围配合来教导他们。可是如今是骑兵,李曜就不得不先详细请教了李嗣昭和李嗣源二人。
李嗣昭一直在义儿黑鸦军,李嗣源带的是突骑军,这两支都是李克用麾下骑兵强军,他们二人也都是马战悍将,李曜觉得一定能跟他们学到不少东西。但是,最终结果却很意外。
两人倒是教了李曜不少骑兵该注意的事情,包括行军、驻军中的马匹养护、装备养护,作战时对战机的把握,对兵力的应用等等。可是偏偏就是在训练上,他们二人居然都表示没有什么可以教的!
李曜大惊之下,仔细询问,才知道他们两个带的都是沙陀精骑,人家天生就是极为出色的骑手,怎么打仗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他们做将领的,只需要告诉他们如何令行禁止,跟着指挥来动,就已然足够。
这让李曜又是放心,又是忧心。放心的是,自己麾下也是从各军抽调的老兵,看来战斗力方面应该是不至于有什么大问题的;忧心的是,这沙陀精骑不必进行什么训练,可沙陀和五院部落总人口摆在那里,今后如果要扩军,势必要加入不少汉军,到时候这些汉军骑兵如何能跟生来就在马背上摸爬滚打的沙陀汉子们相比?到那时节,汉军骑兵的个人能力跟沙陀骑兵的个人能力相差太大,偏偏又要编在一起,这仗就没法打了。试想一下,同一支军队进行围抄或者袭扰之时,其中一批跑得又快,位置又准,骑射功夫更是了得;而另一批跑得乱七八糟,马上作战能力又差,这叫做主将的怎么安排?只怕那种扩编还不如不扩编来的有意义。
不过好在,李嗣昭和李嗣源表示,虽然没有很正式如李曜表述的那种训练,但是却有其他活动,算起来,也似乎可以当做训练。
李曜忙问其详,李嗣源习惯性的很少说话,而是等李嗣昭说,他只是在很少的情况下略作补充。
于是李嗣昭便告诉李曜一些军中活动。李曜这才知道,骑兵也需要像步兵那样通过某些项日进行综合性圳练即基础训练。如角抵,亦称角力,相当于今天的摔跤,手搏,亦称拳击,犹如今天的散打,负重走跑跳;使用器械的套路等。这些训练项目均有悠久的历史,不仅是包括骑兵在内的军人之经常性活动,其实也是古代老百姓的体育活动。骑兵战士通过这些训练能够增强体力、耐力、灵敏程度和使用武器的技能。这是起码的要求,实在勿需详论。
然而各兵种的训练方式方法有许多不同。骑兵训练与步兵、车兵训练相比,有其明显的特点,甚至做了重大改革。骑兵和车兵对马匹都要进行许多项目的训练。表面看似乎相同,实质上却有很大差别。按照马的功能,战车使用的马,属于挽用类型,圳练它的驾车能力,致使它的挽用技能尽量发挥。对于骑兵,不是任何马部可以骑到战场上,该兵种所使用的系乘用型的马,其四肢、体型与挽用型马育明显的差别。乘用马通过训练,使其在战场上能够更好地发挥乘用潜力。从整体言,训练战车的马,比较简单容易;训练骑兵的马,就比较复杂困难了。
要用马,就必须先驯马。虽然马通人性,但毕竟是兽类。要想使它更好地接受骑士的意图,使马的力量成为有效益的消耗,应当以人为主,尽量沟通人马之间的关系,致使人马—体化。对此,并非轻而易举,颇需要对战马进行细致、耐心的调教,使其建立“后效行为”。
正常情况下,驯马者对战马必须保持亲近、和平的关系。即使烈性马,也要爱抚,为其解痒,提供洁净饮水,加草添料,并时常洗刷,从而解除其恐惧心理,增加人马间情感。驯化过程带有很大的感化因素。
驯练战马的高难度动作,离不开马具,持别是衔、镳、辔(络头)三者互相联系,组成一个灵敏的传导体系。
李嗣昭说到这里的时候,特别举例为李曜进行说明。他是以训练战马卧倒为例进行说明的。依李嗣昭所言,牵动一侧缓绳,传导给马镳、马衔、对马的齿龈、口角产生难以忍受约压迫感,强制战马卧倒,卧倒后,立即缓和缰绳,解除镳衔对口角、齿龈的压迫,同时对马给于表扬或酬赏,包括食物酬赏。假如战马本想就范,可适当惩处。于是几人亲自来到马场,李嗣昭亲自动手示范给李曜看。
他的动作是这样的:牵动一侧缰绳——马头偏斜——压迫齿龈口角——卧倒——缓和——侧缰绳——解除对齿龈口角的压迫——表扬或酬赏。整个过程依次相连,反复进行。
李曜顿时理解过来,这等于是在马的中枢神经建立起巩固的信息贮存即记忆。马的信息贮存,虽不如人那样容易,但比其它家畜方便得多。如此耐心调教,久而久之,骑士一旦牵动一侧缰绳,马就立刻卧倒。左转、右拐、前进、后退、加速、减慢等,通过马具或战士的特殊动作,甚至语言等来实现,但比训练卧倒容易得多。
教完李曜,李嗣昭洗洗手,笑道:“战马是骑兵的命-根-子,训练战马,乃是骑兵首要之能。如何训练?无非戢其耳目,无令惊骇。习其弛逐,闭其进止,人马相亲,然后可使。”
李嗣昭这般待他,李曜自然诚恳谢过。
然后李嗣昭就讲解起其他的项目来。譬如除对战士综台性即基础训练和对战马调教外,还得对战士进行上下马和稳固地骑在马背上等项目的训练。按照李嗣昭的说法,好的骑士,上马不踩镫,一跃而骑上;下马不踏磴,—跃而下;由甲马换乘乙马,无须先下甲马再上乙马,只要跳跃—下就可完成换乘。
尽人皆知,战士在马上、远不如在地上稳重。马一旦走动或狂奔,特别是在“越天堑,登丘陵,冒险阻,绝大泽,驰强敌,乱大众”之际,仍能稳坐在马上,才算得上好骑士。为此,在马上颇需要掌握平衡的锻炼,否则就有落马的危险。
李嗣昭本是汉人,因此特地提醒李曜注意了一点,大意无非是说中原农耕民族某些不经严格训练的骑兵,临战前因紧张、害伯而落马者,有之;战马急速前进中由于平衡不当而落马者,亦非罕见;战斗中仅几个回台,因抵挡不住猛烈打击而落马者,更多。种种现象均说明其骑术之不精。
所以骑兵不仅需要稳固地骑在狂奔于坎坷之途的马上,而且在马身上还得活动自如,练就—套复杂的动作,如向前后左右开弓射箭;挥动武器,稳准狠地打击对方;对于敌方迅猛的劈砍刺,能够稳妥地躲闪避或档拨架……等等。
这些技能当以广义的“骑射”称之,都这是骑兵的必要技能。仅就这点言,比步兵操弓、搏击之难度大得多。因为步兵是站在地上,或半跪,或双脚张开,描准开弓,基础稳定,易于使出全身力量,放射程较远,准确程度较高。然而骑兵是坐在马上瞄准开弓,战马在走动或狂奔,基础处于运动中,同时,被瞄准的目标也可能是运动状态。这是在互动情况下的操作,难度有二:其一,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全身力量,特别是双臂力量的发挥,其二,中的之准确程度降低,故练就百发百中和准确有力地打击对方之骑射技术,绝非一日之功,当是在严格教导之下,经过长期而又艰苦操练之结果。
这般听来,养马是个大问题,但是不难办,如今这飞腾军中沙陀骑手甚多,只须向他们请教便是,而且憨娃儿也是养马的高手,李曜在这方面绝对是不耻下问的。
于是现在的难点就归就到真正的“技战术”上去了,一是马上射箭,一是马上搏斗。
李曜想来想去,觉得马上搏斗比较难于训练,训练得不好,还容易出现意外减员,这个只怕必须放到后面。首先要做的,还是射箭。只是关于射箭,他也只有几个未经试验的办法,不过现在没办法,只能拿来用用,效果如何到时候再看。
既然是骑兵部队,他原先想好的譬如站军姿、走齐步那些办法,就都没有了市场,只好临阵磨枪,自己新“创造”了几个办法。
此时他正穿着满身甲胄,骑在李存孝送给他的那匹叫做浮尘的黄马上,指着前方的草垛,口中道:“此乃最初步的训练之法,名曰‘定点射击’。具体而言,便是参与训练之人端坐马上,弯弓搭箭,射中前方草垛。其分三个大级,九个小级。三个大级由下往上为‘可’、‘良’、‘优’。”
他转头神情严肃地看了周围军官一眼,道:“定点射击,二十丈射中草垛,五射三中为‘下可’,五射四中为‘中可’,五射全中为‘上可’;三十丈射中草垛,五射三中为‘下良’,五射四中为‘中良’,五射全中为‘上良’;四十丈射中草垛,五射三中为‘下优’,五射四中为‘中优’,五射全中为‘上优’。”
众人听完,虽然觉得略有新意,却也无甚稀奇,忽然有一人用稍微有点怪异的语调说道:“军使只定到一百二十步,未免小瞧沙陀三部与五院诸部勇士。”
李曜转头看去,说话之人李曜认识,乃是飞腾军甲旅乙队队正,名叫阿悉结可陆,出身五院诸部。他是突厥后裔,所以阿悉结是他的姓,可陆是他的名字,此人原是五院军中之人,时下本隶归李克宁指挥,这次调来飞腾军,出任李曜两队牙兵之一的乙队队正。
李曜一看到此人,心中一动,想起当时李克宁那句话“此刺儿也,然其善射,百步穿杨”,顿时笑了一笑:“那么,阿悉结队正,你以为定多远射中,才不辱没了我沙陀及五院诸部勇士?”
李曜是个讲究实效的人,对面子看得不重,如今在李克用麾下效力,手底下大把沙陀和五院诸部之人,因而他也仗着是李克用养子,在他们面前开口闭口“我沙陀”、“我五院诸部”,倒像自己也真是沙陀人似的。
还真别说,这办法在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的现代中国或许效用一般,但在唐朝反而颇有市场。一则是因为这时代的养子是受法律保护,承认继承权的;二则是李克用这样的沙陀之王都要巴巴地挤进国姓公的行列,可见唐时的汉人地位是很高的,李唐皇室肯赐你国姓,那也是极大的荣光,连带着整个沙陀部落,都有很多人因此自认为身份高贵了许多,有了“大唐天可汗家族的皇室光环”。对于五院诸部中普通出身的厮杀汉阿悉结可陆来说,同样姓李的李曜愿意说出一句“我沙陀及五院诸部”,那简直比给他敬一杯美酒还让他陶醉。
当下,这直爽汉子甚至有些后悔自己这话冒失,冲撞了值得尊敬的王子(李克用之养子)。不过他刺头当惯了,不大会为自己解释,只好尴尬地挠了挠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俺……俺能射中八九十丈外的羊角巅。”
李曜本来面带笑容,一听这话,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第078章 飞腾初成
八九十丈是什么概念?两百四十米至两百七十米远。
弓箭射两百五十米左右本不稀奇,就算百丈,也是有的。然而射到这么远的弓箭都是步弓,而且必然是箭阵覆盖式抛射。
马弓则不然,寻常马弓的正常射距是三十丈以内,超过三十丈,要么精确度不能保证,要么穿透力大打折扣。李曜当年看过某个视频,是在韩国举行世界传统射箭大会的一段剪接,那上面骑射的靶子都摆在5米左右的距离,而步射的时候蒙古国派去的四个那达慕大会的冠军在80米的距离上射击蒙古地靶(十几个易拉罐大小的圆筒垒在一起作为靶子)三人中靶,一人脱靶,这个成绩还被当成神技。
李曜现在要求的是马上定点射,马匹是不是决然不动,这个不好说,但弓肯定是使用马弓。这么说来,这阿悉结可陆居然能用马弓射出步弓强手的效果,而且他说的羊角,还不知道是说活羊不是,倘若是指活羊……李曜怀疑就算李克用那样一箭双雕的神射,也未必能超过此人了。
见李曜一脸惊讶,另一个沙陀汉子忿忿道:“可陆,你又来炫耀你那张家传的宝弓!哼,你自己说,你我拿同样的弓,你可能胜我?”
李曜听得心中一动:“原来这阿悉结可陆是因为有宝弓在手?不过即便如此,其射术之高超,也足称神技了。”他转头朝刚才说话的人看去,只见此人年纪甚轻,约莫只有十五六岁,之所以刚才李曜错将其当作“沙陀汉子”,乃是因为此人身量高大,声音也很雄浑,不似变音期少年之状。
这少年身高于李曜相仿,健硕尤胜三分,生得浓眉大眼,狮鼻阔面,望之便给人以威武雄壮之感。只是此时他一脸忿忿,却不知为何。依李曜来看,就算你射术不比人家差,可人家多了祖传宝弓,那也是实力的一种,你祖上不如人,今生纯属运气差了,如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