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2 / 2)

东唐再续 云无风 3794 字 6天前

虽然局势看起来异常严重,但朱温并没有乱了方寸。他不能像个逃亡者一样匆匆忙忙离开长安。在这里,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他相信,年轻有为的朱友宁足以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

王师范精心策划的中原大暴动实际上已经失败。他的计划不仅已全盘暴露,而且各支前往潜伏的人马几乎全都遭到抓捕。

但比这个不可思议的暴动计划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在一片失败之中,竟然有一个人取得了局部的成功。

刘鄩,这个庞大计划的献策者,时任王师范的行军司马。当年正是他,斩杀了带头反叛的卢宏,为王师范重夺平卢大权立下大功。

按照计划,刘鄩的任务是带领别动队夺取兖州,而他的对手是大名鼎鼎的“山东一条葛”葛从周。但幸运的是,负责防守兖州的葛从周不久前正好接到命令,带兵北上驻防邢州,监视蠢蠢欲动的李克用。兖州城内的兵力其实非常空虚。

刘鄩带领的“别动队”共有五百人。但他清楚,这么多陌生人同时出现在兖州城外肯定会引起守军的注意。于是他先派出两个人,假扮成油贩,进城侦察守军布防情况。这两个侦察兵经过一番苦苦探查,终于为别动队找到了一条可靠的攻击路线:从城外的排水沟潜入内城。

这天深夜,刘鄩带领五百死士从排水沟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了兖州城。兖州城头的守军很快就被干掉,接着刘鄩又轻而易举地攻占了州府和军衙。黑夜之中,梁军士兵根本不知道到底攻进来多少敌军,惊慌之下纷纷投降。

到第二天天亮,刘鄩已经控制了整个兖州城。那些早起的居民们还浑然不知,一夜之间,兖州城已换了主人。

刘鄩的胆大心细,再加上一点点好运气,竟然让他完成了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消息传来,正率军匆匆赶回兖州的葛从周急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他的老母亲、妻子儿女都住在兖州城中,现在全成了青州人的俘虏。

朱温闻讯,知道再也不能耽搁,准备立即起兵东返。但在返回之前,他还要完成几件大事,为自己在长安布下后手。

历史上,他首先借皇帝之手下诏,任命自己的儿子朱友裕为镇国军节度使,驻守华州(今陕西华县),这样就看住了长安的西大门,扼住了关中咽喉。

接着,他又奏报皇帝,要求留下步骑一万人,进驻原左右神策军营房,拱卫皇宫,由自己侄儿朱友伦指挥。同时推荐自己的部将张廷范为宫苑使,管理御花园;王殷为皇城使,管理皇城;蒋玄晖为充街使,管理长安街道。这样一来,皇宫内外,长安城中,各个要点,全都被朱温的手下把持。

但眼下的情况与历史上原有的情况,却是大不相同!

第214章 秦王之尊(一)

甲午年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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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的情况和历史上原有的情况,的确是大不相同。

在原先的历史上,长安被朱温占领,大唐天子李晔本人也因李茂贞无力抵抗而陷入朱温之手。那时的李晔明明知道朱温的用意,但自己已经是人家手中的傀儡,再怎么洞悉朱温的伎俩也是白搭。因此李晔只能装傻,笑呵呵地将朱温的一切要求一一应允。不仅如此,李晔还在迎喜楼大摆筵席,为朱温饯行。

而把留在长安的棋子都布好之后,朱温终于气定神闲地起兵东返。他很有自信,将用汴军这只铁拳把那个胆大包天的王师范砸个稀巴烂。

那个时空中,此时的朱温应该率军走在返回汴州的官道上。单调密集的马蹄声让人昏昏欲睡,他却一直沉浸在难以抑制的兴奋中。

临行时的那一幕不停地浮现在眼前。皇帝先在寿春殿为他设下盛大的酒宴饯行,临走时,又在迎喜楼再次设宴相送。当他登马率军而出之时,皇帝登上高台,挥泪送别,文武百官在京城东郊的长乐驿列队恭送,全城百姓拥挤在街道两侧,用崇拜的目光注视这位传奇人物缓缓出城。这一切,都让他无比陶醉。

自从救出皇帝,成功接管长安之后,他的威望和名声已经达到了一个他从未奢望过的高峰。不管是曾经的死对头李克用,还是让他吃过大亏的杨行密,都远远无法与他相比。

荡平诸藩,解救皇帝,杀尽宦官,重组朝堂,纵观唐王朝建立三百年来,朝中诸臣,无一人有他今日成就。

他洋洋自得地抬起头,深深呼吸了一口长安郊外的空气。春意弥漫的气息中有一丝甜甜的味道。他当然很清楚,那些隆重的仪式,泪水与恭敬,都是半真半假的游戏。在那片融洽平和中其实暗潮涌动,杀机四伏。不过那不要紧,总有一天,所有的都会得到清算。那时候,天下将彻底臣服在我朱温膝下。

他这样想着,那双冰冷的眼里杀意正浓。

而在这个时空,此时的朱温虽然同样在眼中集聚了无穷杀意,但这杀意却有十之七八是对背后函谷关方向而生。

他恨的是函谷关方向的那个人,那个年仅二十多岁便已经得封郡王,更全面掌握朝政的右相李存曜!这个被当今士林誉为“一代儒宗”,却又被天下诸侯、名将畏如蛇蝎的“国朝军神”,已经取代其假父李克用,成了自己的头号劲敌!

在悄然领兵星夜撤离函谷关下之后,朱温仰望星空,慨然长叹:“唐祚将尽,为何却生此子续之?”

他自然不知,在那个时空里,没有李曜存在,唐祚的确将尽,而此时此刻,却还难说!

李振远远看见朱温勒马独立道旁,状似仰天一叹的模样,也轻叹一声,轻勒马腹,上前劝道:“大王,数年前李鸦儿横扫天下,也未能将大王您如何,如今您已雄霸中原,还怕不能击败李存曜小儿吗?天子虽好,却是烫手山芋,一个不好,就引天下敌意,若无定鼎天下之力,岂能轻取?如今李存曜与李克用之间已有子强父弱之相,只须稍事策略,便可能使其兵戎相对,届时大王再取长安,奉天子以令诸侯,岂非更显天命所归?……如今还是先安内、再攘外,方为上策,请大王三思。”

朱温就是朱温,当断则断,听得李振一席话,眼中厉色一闪,猛然转头,再不看函谷关一眼,决然道:“兴绪所言极是,孤王雄踞中原,根基深厚,岂是李存曜可比?至于李克用,已是苍鹰断翅,再难复起,孤王何惧之有!今日回师,戡乱青州,来日万事俱备,再战关中河东,又有何难!走,咱们这便去瞧瞧,王师范小儿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敢来捋孤王的虎须!……驾!”

李振松了口气,露出微笑,策马跟上。

同一时刻,函谷关中李曜扶剑立起,扬眉问面前的斥候:“朱温大军拔营东归之事,可曾查探清楚,确定不是诱敌之计吗?”

那斥候面对李曜无意识之间爆发的威压,竟然还能镇定,抱拳道:“大王,汴军前军为锥形阵,后军外置玄襄阵、内布圆阵,且全军走得匆忙,前、后、中军距离拉得太大,中军原本布置数千阵,后来竟走成了一字长蛇阵……按照军事学院所授《侦察兵要义》之课的说法,纵然朱温本有诱敌深入之想,可此时我军若然以精锐骑兵奔袭,截其中军,他也只能白白葬送中军、后军足足七八万人,故我等斥候营将校皆以为朱温今夜是临时决定撤军东归,而非诱敌出击,请大王明断。”

李曜不意这斥候竟分析得如此清楚,也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却见此人年方二十余许,约莫和自己年纪差不多,长相虽无什么特点(其实这也是斥候兵本身就需要的),不过目含坚毅,想来对自己的判断颇有把握。

李曜目光柔和下来,点点头,问:“好,你说得很好,你是在哪一军的斥候营轮值,现居何职,叫什么名字?”他此时才看清,这人看穿戴,倒也并非草头小兵,竟已是旅帅。按照斥候营规划,正是这支斥候营的“一把手”。

那斥候旅帅不卑不亢,抱拳道:“末将折嗣冲,现为靖远左军扬武都、甲团丙旅旅帅。”

“折嗣冲?”李曜诧异起来,问:“府谷折嗣伦折大郎与我有旧,你二人名字相近,不知可有亲缘?”

折嗣冲露出笑容,答道:“承蒙大王挂念,折大郎正是末将族兄。”

李曜恍然大悟,笑着嘉奖道:“原来是折家族人,难怪有此见识……”

谁料折嗣冲却摇头道:“大王此言,末将实不敢当,实则此番分析,若在一年之前,末将定难做出,这些分析之法,非我折家所授,却是在军事学院学来的。实不相瞒,原先得知要去军事学院,末将还不服气,如今才知大王高瞻远瞩,实非我等凡夫俗子可以仰望。”

李曜笑道:“你今日探得如此重要情报,此战一毕,少不得超迁几转……不过孤王治军之严,你等俱知,你虽是孤王旧友族弟,孤王也不会刻意提拔,但是孤王希望在一两年之内,你便能入我军帐议事。”

折嗣冲热血上涌,猛一抱拳:“末将必不使大王失望!”然后下意识问道:“那眼下我军可要追击截杀汴军?”

李曜哈哈一笑,看了旁边的张训一眼,轻轻摇头:“不,不追朱温,放他去收拾王师范。”

折嗣冲愕然道:“为何?现在截杀朱温,正是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