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就在落地前,腰间一个力势提起,将她撑住了。归晚屏息望着抱住她的江珝,又回首看看身下,脸色霎时间惨白。
还有一寸,仅仅一寸,她的腰便要磕在游廊坐凳楣上了。若就这么直直摔下去,那后果便是……她惊得下意识摸向小腹,赶紧抓着江珝的手臂站直身子。
可方起来,又一声喵呜。归晚又惊了一跳,下意识抱住江珝,陡地扑在了他的胸口。
怀里突然被一团柔软填满,江珝有点愣,张开的双臂悬在半空,不知所措。他屏息低头,看看惊悸的小姑娘,又看看被遏住的猫,似明白了什么,淡淡道:“你怕猫?”
“可不是吗!”何氏上前解释,“归晚小时候被猫挠过,赶巧又得伤寒,病了半个月,便落下这怕猫的毛病了。”说罢,认证似的看了眼杜氏。
老太太点头,正想去安抚孙女,却见江珝收回右手,顺势拦住妻子的肩膀,轻拍了拍,幽沉的嗓音低声道:“没事了,猫被捉住了。”
语调里虽淡得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可他动作却无限轻柔。他是在哄她?
归晚瑟瑟回首,果然,猫被嬷嬷抱在了怀里……她安心地长出了口气,仰头看他,二人对视她恍然反应过来,匆匆分开了。
怀里柔软的感觉消失,突如其来的空虚让江珝暗吸了口气。
他平静地在众人中循视,忽见个小身影隐在抄手游廊和耳房相接的角门处,他未动声色,问道:“这猫可是府上养的?”
何氏瞅瞅老太太,摇头。“府上没人养猫,尤其知道到归晚怕猫,更不会养了。”
“这花猫好像是陈护院家婆子养的,说是老赖在倒座房不走,瞧着乖巧便留下了。”抱猫的嬷嬷解释道。
闻言,杜氏不乐意了。“前院的猫怎窜到后院来!明知道表小姐怕猫,偏就不看好了。把陈婆子叫来!”
杜氏恼火,归晚怕她气大伤身,劝道:“不过是只猫而已,祖母不要气,我没事。”
“你脖子伤了?” 江珝蓦地道了句。
归晚摸了摸脖子,靠近锁骨的位置确实有丝疼。
见那两条赫然血迹,老太太更是不能饶过了,恨不能立马把陈婆子扯到面前。赶巧陈护院备好了马车,久等不见表小姐和表姑爷出来,便遣自家婆子去问问。
陈婆子一到前院,两个嬷嬷立刻将她扯到侯夫人面前,这架势,吓得陈婆子一脸懵。直到老太太怒斥,她才明白因为什么,唤了一声冤便道:
“是三小姐说要寻个猫逗弄我才给抱去的。怕冲撞表小姐,我特地绕的西院。”说罢,她一眼便瞄到了角门处的祁滢,大喊了一声。
祁滢吓得呆住,随即转身要跑,却被大哥祁琅一把拉住了。
不跑还好,这一跑不正是说明心虚。老太太皱眉瞪视小孙女,目光恼火,恨其不争。
眼见老太太一腔子怒气要爆发了,梁氏赶紧扯过小女儿,斥道:“你个贪玩的丫头,先生留的字你描了吗?女红做了吗?多大的姑娘了,心里头只装着玩!看看,把表姐伤了吧,还不赶紧给表姐道歉。”
梁氏不给人插话的机会,把女儿推到了归晚面前。
“表姐,对不起。”祁滢呢喃道,怯生生地抬头看了表姐一眼,稚嫩的双眸里,有惊慌,有委屈,有愧疚,有无措……但独独没有邪意。归晚瞬间明白了什么,可还没待她回话,却闻身后人道:
“三小姐不是给二小姐送点心吗?怎这会儿功夫便去前院了?”
第17章 沐浴
江珝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大伙震住了,尤其是归晚和祁孝廉。
他如何知道祁滢给祁浅送点心?祁孝廉心猛地提了起来,细思回想,小竹林里的声音,好像也不是从祁滢那个方向传来的。而且他回来时,江珝也刚刚净手而归……难不成方才和余归晚的谈话,他都听到了。
此刻,祁孝廉是从里向外透着寒,然更寒的是江珝的那双眼睛,好似把他看穿了一般。
听到了,他一定都听到了。他这话分明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祁孝廉慌得直冒冷汗。杜氏也顾不及江珝是如何知道祁滢送点心的事,但就着这话,这分明是给大伙提了个醒。祁滢方才还在小祠堂,半柱香不到的功夫便去了外院,何必如此匆忙,而且还要把已经送到后院的猫抱到这来。自家孙女杜氏还不了解,她根本不是个贪玩的,更不是个会撒谎的……
所以问题就在这半柱香的时间,而这段时间里她只见了一个人。
又是祁浅……
如果真的是她,那这孩子当真无可救药了。归晚孕身正是初期不稳之时,若是摔下那一跤,结果可想而知,不但孩子保不住,这事也再别想瞒住了。祁浅这孩子心思太深了,狠厉不说,居然还利用自己的亲妹妹。看来小祠堂是真关不住她了。
杜氏面色阴沉,她极力安奈,然握着珠串的手却越发地紧了。
事到如此,归晚岂会猜不出个一二来。为了威胁自己,祁浅居然要害自己的孩子。经历方才那一遭,归晚后怕,居然不是怕江珝,而是怕孩子。一旦这孩子出现意外,归晚会恨她一辈子,她如何毁了自己,自己便会加倍奉还。可眼下不行,且不说这孩子无碍,眼见杜氏气得脸色煞白,归晚不想祖母再因此伤身,毕竟这世上她真正的亲人太少了。家丑不外扬,当着江珝的面她也不想把侯府的阴私抖出来徒添嫌恶。
教训的机会有的是,不急这一时。
“既然祁滢道歉了,那便算了吧,贪玩而已。”归晚淡然道,她望向梁氏,目光好不锐利。“二舅母,女儿家还是多讲讲道理的好,错过一次便休要再错了,不然害人害己。”
这话若是听不出个味道来,梁氏白吃这么年的盐了。这是在暗示自己管好女儿啊,至于哪个女儿,还用说吗!被这么似似是而非地数落一句,梁氏心里不忿,可理亏又不敢多言,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杜氏明白外孙女是在给祁家留颜面,但她不能就这么含糊过去,对着江珝道:“谢将军提醒,此事我绝不姑息,一旦有了结果必会知会你们。时间不早,你们先回吧。”说罢,遣何氏送客,转身把一众儿孙又带回了正堂。这事,她今儿必须问个明白!
……
回去的路上,夫妻同乘一辆马车。江珝静默端坐,阖目养神,而归晚却总是忍不住想去摸脖子,坐得不大安稳。
在归晚胳膊第二次碰到他的时候,江珝无奈吐了口气,侧目睨了她一眼。见她还在小心翼翼地触碰自己的伤口,轻问道:“还疼?”
“嗯,有点。”归晚不经心应。方才那么一闹,走得匆忙,都忘记擦药了。
“我看看。”江珝突然拨开她的手。
伤口不算深,可能是她控制不住总去摸,小血珠止不住地往出渗。他从袖口里抽出条素白的绢丝手帕,贴在了她伤口上。
“按着。”他捉起归晚那只被他拨走的手,扣在了手帕上,“不许再动了。”说罢,他探身和车外的侍卫言语几句,又坐了回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看都没在看她。
归晚莫名其妙,不由得松开了手帕,还没待放下只见江珝一个清冷的眼神投过来,惊得她手赶紧又扣了回去,乖得像只小兔子似的,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他,水濛濛地满是茫然,还有那么点小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