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2 / 2)

国夫人 岚月夜 2355 字 4天前

就在这时,竹林那头忽然传来几声琴响,听着像是在拨弦试音,她有些好奇,低声问僮儿:“哪来的琴声?”

“八成是付舍人弹奏的,小的方才随郎君回去时,看到付舍人的书童在摆琴呢。”

苏阮听了,忍不住嘴角微翘,心想:这个付舍人也是有备而来呢。

这么又走了十几步远,隐隐能看到凉棚顶上垂挂的藤蔓时,琴声终于成曲,低缓悠远的演奏起来。

苏阮听着曲子开头有些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哪一曲,就一边听一边往外走,还在心里点评:技艺娴熟,不过心绪似乎不大平静,此段略紧,方才那一段又略嫌松弛……等等,这曲子?

她心跳突然加快,“不可能的,这曲子别人怎么可能会弹?是我听错了,是我听错了……”苏阮心乱如麻的想说服自己,却在走出竹林,看到凉棚内端坐抚琴的人影后,彻底放弃。

虽然只是个侧影,但只看轮廓就知,此人并非她那日在永乐坊见到的人,反而与苏阮记忆深处不愿想起的那人,有七八分相似。

她一下子站住脚,不想再往前走了。

凉棚之内,抚琴人身穿竹青窄袖袍,发似墨染、面如美玉,正专心致志撩拨琴弦。

他动作十分舒展,琴声也越来越稳定自如,苏阮却心跳如擂鼓,几乎完全听不见乐音了。

“既已赴约,夫人为何又望而却步?”

那人没有转头,目光也始终专注在琴上,然而就是这么淡淡一句话,却如兜头泼了苏阮一身冷水,让她瞬间心跳平复,所有情绪都深埋起来。

她缓缓走向凉棚,抚琴人的眉目越来越清晰,渐渐与她心底浮现的那张脸重合——俊朗如昔,面上却似多了岁月赋予的棱角,这般不言不笑的,竟有些令人生畏。

就在苏阮忍不住要再次停步,甚至转身而逃时,他忽然起身,转向她,作了一揖:“付彦之拜见徐国夫人。”

付彦之?苏阮终于记起这个名字,并恍然大悟:他是付彦之!可他怎么会是付彦之?

正惊惶无措,付彦之已直起身,抬眸看向苏阮。

四目相对,十年光景,倏忽而过。

她忍不住侧头躲开,想尽量冷静的打个招呼,问句“别来无恙”,喉咙却哽住了,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夫人不晒吗?”他突然问。

苏阮一惊,这才发现自己还没进凉棚,正站在太阳底下。但凉棚不足一间屋子大,虽四面通风,他站在那里,仍让苏阮觉得里面并没有她立足之地。

付彦之见她目光扫了一眼凉棚,却没有进来的意思,又问:“徐国夫人,莫非是想就这么谈?”

他神色声音明显都冷了,苏阮却已顾不得——谈?!对啊!她来这里,是见那位中书舍人,谈再婚之事的!现在中书舍人变成……那还谈什么谈?

然而不谈也有不谈的难处,一句话不说,就这么掉头走了,似乎也很丢人兼失礼,苏阮踌躇着开口:“还好,今日没……那么热。”

付彦之挑眉,问两句答一句,答的还是无关紧要那句,她约自己来,果然只是为了嘲弄取笑的吧?

付舍人美玉般的面上,神色冷到极致,“方才令兄与付某说,徐国夫人真心愿与付某再续前缘、缔结婚约,才诚心邀约付某相见。付某实难置信,只好当面再问一问徐国夫人,是否真有此意?”

苏阮:“……”

阿兄说的什么鬼话???她是想跟“中书舍人付彦之”谈婚约,可从来没想过和眼前人再续什么前缘啊?!

然而,眼前人偏又就是“中书舍人付彦之”,让她想抵赖都难,这可怎么办好?

“如此说来,果然并非真的了。”两人相距不过三五步远,付彦之清楚看到她神色变幻,遂自行得出结论。

苏阮要真这么默认,苏耀卿就成信口胡言的骗子了,她只得开口说:“是我请阿兄邀付舍人相见的……”

“那婚事?”

“……”苏阮艰难回答,“也确有……其事。”

她说这话时,眼睛回避了付彦之,落在他身旁那张琴上。

付彦之本就比苏阮高一截,凉棚内又铺了石板,他看苏阮,便有点儿居高临下的意思。

她今日显然着意打扮过,一头秀发梳成时下最盛行的望仙髻,发髻上插着金玉步摇。面上蛾眉淡扫,眉心贴着海棠花钿,两颊白里透红,中间一点朱唇正紧紧抿着,显出主人的紧张。

看脸庞,她似乎比当年瘦了,圆嘟嘟的双颊妥帖的收了进去,让她有一种画上仕女般的风采。但要看身段,又似乎没瘦,该圆润的地方都极圆润,只有那一把细腰仍如当年般不盈一握。

可当年,她毅然决然的,离开了他。

“那我就要问一问了,十年之前,我明知你要和张敏中定亲,仍自轻自贱,不顾一切的求徐国夫人等我两年,您是怎么回我的,莫非您不记得了?”

从确认付彦之就是他的那一刻起,一直悬在苏阮喉咙口的心,终于被他这一问,生生砸进深渊。

“对不住。”她艰难开口,“是我冒昧,打扰了。”

她胡乱答完,转头就走。

付彦之没想到她就这么走了,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时,苏阮已经走到竹林边。他本来想叫住她,刚张口,还没发出声音,她脚下忽地踉跄,若非侍女紧跟上去扶住,差点就摔倒。

他忽然又不想叫住她了。自己已经亲手揭开旧创,又何必同她一起血淋淋的相对?

***

苏阮进了竹林就一路小跑,最后回到兄姐所在的亭子时,已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苏铃等人都惊愕的迎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问:“跑什么啊?”“这是怎么了?”“快坐下来慢慢说。”

苏阮扶着苏铃和崔氏的手坐下,接过崔氏端来的水喝了几口,才缓过神,转头盯着兄长质问:“你早知道付彦之就是薛彦,对不对?”

“谁?”苏铃先插嘴,“哪个薛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