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彦之拿此事来类比圣上,也难怪圣上震怒。不过,从另一方面看,圣上这都没听林思裕的,给付彦之定死罪,是不是说……,“看来圣上对他还有爱惜之意?”苏阮试探着问。
“付舍人为官谨慎,又有文采,圣上素来是嘉许的。”邵屿对徐国夫人的聪敏很满意,他们娘娘的娘家人,总算有个靠得住的。
“那邵公公可有法子救他?”苏阮看邵屿的意思,不像是劝自己放弃,忙追问。
邵屿更满意了,“下官倒是有个法子,只怕夫人不愿意。”
苏贵妃插嘴:“有什么法子,先说来听听,愿不愿意的,另说。”
苏阮也说:“请公公赐教。”
邵屿连称“不敢”,然后解释道:“其实夫人与鸿胪卿的计策,已极高明,若是平常,圣上必定网开一面,可惜如今正值非常时刻,若想让付舍人免于流放,不光得圣上点头,还要让林相无话可说。”
是啊,宋相被贬,林思裕得掌大权,还没来得及得意,就被付彦之骂江充再世,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就连圣上,也不好不顾林思裕的面子,前脚说流放,后脚就赦免。
“那么依公公之见,如何才能让林相无话可说?”
邵屿姿态谦恭,头微微低着,视线也收回去,看着地面,“放眼朝中,如今林相唯一不敢惹的,也只有两位夫人和鸿胪卿了。鸿胪卿出面求情,言及两家上一辈交情,在情理之中,林相不好说什么,却尽可提议赏赐薛湜夫妇,绕过付舍人,毕竟他已改姓归宗。”
苏阮隐隐猜到他要说什么,忍不住转头看向苏贵妃,却见她神情专注,正等邵屿下文。
“但如果,付舍人与苏家的关系,不仅限于上一辈,甚至于,他就是鸿胪卿和夫人的至亲……”
邵屿点到为止,却已足够苏贵妃明白过来:“你是说,让他和徐国夫人成亲?可是,来不及了啊!”
邵屿答道:“有个名分,足矣。”
“对!”苏贵妃一拍手,转头拉住姐姐,“上次圣上答应过我,只要你二人愿意,他就亲自做媒,成全你们!如此一来,不用阿兄,我直接出面给自家姐夫求情,难道林思裕还敢多嘴?”
“圣上什么时候答应过?”苏阮问。
“这个过会儿再说,总之他答应过,邵屿他们都听见了。哎,邵屿,你去前面看看,找个机会,请圣上来。”
邵屿应声告退,苏贵妃看看姐姐脸色,问:“怎么?你真的不愿意?”
苏阮轻蹙眉头:“这不是儿戏,也不能反悔,我……”
“那就只好看他流放去岭南了。”苏贵妃接得飞快,“他年纪轻,身体也还好,在那瘴疠之地捱到刑期满了,没准还能活着回京城。”
苏阮:“……”
苏贵妃拉着她到坐榻边坐下,叫了个侍婢来捶腿,慢悠悠道:“其实我也觉得,闹成这样,你再嫁给他,没意思得很。他此番就算能免于流放,官位也没了,让我阿姐嫁给一个无官无职的,我都替你委屈。”
“我不是说这个……”苏阮忍不住解释。
“那是为了什么?”
苏阮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不是说,得两人都愿意么?万一他不愿意呢?”
“他不愿意?他有什么不愿意的?”苏贵妃恼了,声音也大起来,“原先我还想着,非得他求你到你心甘情愿,才许了这门婚事,如今……”
话没说完,外面来报:“圣上往清凉殿来了。”
苏贵妃吞回没说完的话,最后道:“总之,你别勉强,愿意就救他,不愿意也不用心里挂怀。流放免不了,还能拖日子,日子拖不过去了,也可以打点路上押送之人,尽个心意就行了。”
苏阮心里翻来覆去,也不知转过多少个念头,一直到圣上来了,她都没能拿定主意。
“这么晚了,二姨还没回府?”圣上面色疲惫,见到苏阮,不似往日那般亲切温和。
苏贵妃挽住圣上的手,代为答道:“她听说了付彦之的事……圣上见过我阿兄了么?”
圣上点点头:“见过了。若是求情,就免了吧。哼,朕能饶他死罪,已是看在你们一家面上。”
直接就把求情的门给堵住了。
苏阮没有办法,提裙跪倒,圣上皱眉:“这又是何必?你不是早和付彦之断绝往来了么?”
“虽断绝往来已有十载,但妾心中,始终无法释怀当年事。”苏阮抬起头仰视圣上,面上全是哀恳之色,“妾愿以徐国夫人……”
“阿姐!”苏贵妃眼见不对,立刻开口打断了她,“你既说不出口,还是我来说吧。”又叫侍婢扶苏阮起身。
圣上目光在两姐妹脸上扫了个来回,让苏阮坐,问道:“怎么?二姨是突然发觉,自己旧情难忘了?”
他语气颇不以为然,苏贵妃却不受影响,笑道:“哪里是突然发觉?圣上上次说付彦之意难平,其实阿姐她何尝又意平过?只是她总觉着自己对不起人家,以为人家一直怨恨她,才躲得远远的罢了。”
圣上将信将疑,看着苏阮问:“是么?”
苏阮神色复杂,似惭愧,似伤怀,一双眼睛也泛了红,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但她并不哭,还强撑着说:“原就是我对不起他。”
声音轻而坚定,圣上瞬间心软:“罢了,岭南确实过于荒凉,要不改判灵州……”
“灵州”二字一出,苏阮顿时急了,“求圣上开恩……我……”
圣上皱眉:“我这不是已经开恩了么?”
苏阮别无办法,只得一咬牙说:“我确实难忘旧情,哪里也不愿他去,只想他留在京城,求圣上开恩,为我和付彦之做媒!”
她说着起身,再次跪倒,深深拜了下去。
圣上显然没有想到,惊愕得半晌没有反应,苏贵妃心知此时不宜开口,便连呼吸都放轻了,等圣上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