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幕降临,天又阴着,便格外黑些,好在圣上早安排了金吾卫沿途清雪护送,他们点起火把来,将坊外大街照得通明如昼,婚车一路顺顺利利到了永乐坊。
苏阮以团扇遮面,扶着侍女的手下车,踏着毡席一路进到新房,新婚夫妇相对行礼,之后坐帐去扇,吃同牢盘、饮合卺酒。
另有人用五色丝棉将新婚夫妇的脚趾系在一起,表示从此两心相系。接着新郎摘冠冕、去礼服,苏阮这边也拆了花冠发饰,与付彦之梳头合发——繁琐的婚礼仪式,到此终于全部行完。
亲友傧相都退了出去,侍女们放了帷帐,也悄然退下,留新婚夫妇独处。
“你累不累?”
二人异口同声,问完不由相视一笑,又齐声道:“不累。”
付彦之笑着解开发上的结和脚趾,将枕头摆好,让苏阮躺下歇歇,自己起来去倒了两盏温水回来,又问苏阮饿不饿。
“不饿,朱蕾随身带着点心,我方才在车上还吃了呢。”
付彦之:“……在车上你还吃点心了?”
苏阮喝了半盏水,瞪着眼睛问:“对呀,怎么?”
付彦之接过她手中杯盏,放到旁边案上,接着转回身按住苏阮,说:“没怎么,我尝尝什么点心。”
苏阮低笑一声,环抱住她的新郎,任他索取品尝。
良辰既至,鱼水相逢,一对有情人再无顾忌。
窗外北风吹雪,室内烛影摇曳,苏阮彷佛去了什么无上妙境,只觉身心都无比愉悦,半句话都懒得说。
付彦之紧紧抱着她,发出满足的喟叹,除此之外,竟也说不出一言半语。
良久之后,就在他们都以为对方睡着了的时候,帐内突然“咕噜”一声。
苏阮“噗”一声笑出来,“你饿了?”
付彦之:“……”干脆闭上了眼睛。
“你要是睡的着,就继续装。”苏阮侧了个身,笑看着新婚夫君,“反正我不饿。”
付彦之只得睁开眼,起身套上衣服,本打算找点点心垫肚子算了,苏阮却跟着披衣起来,扬声叫人。
“朱蕾,有没有什么吃的,给郎君端来。”
“有包好的馉饳,一煮就得,郎君稍候。”朱蕾说着出去吩咐。
绿蕊见两位主人都起来了,就打了盆温水进来,帮夫人卸妆。苏阮看见,直接叫她多打点水,去了隔壁,等她收拾好自己回来时,两碗馉饳已经放在食案上。
“来,一起吃点。”付彦之招招手。
苏阮闻见香味,也有点饿,就过去坐下,与他边吃边闲聊。
“明日怎么安排?”
“叔祖父会带着付家族人过来认亲,等他们走了,咱们再去光福坊。”
“嗯。对了,后日回门,娘娘叫我们先进宫去拜谢圣上,然后再去阿兄那里。”
“我知道,尹公公来过。”
“来说官职的事么?”
付彦之点头:“圣上还有赏赐。”
两人说着话,很快把一碗馉饳吃完,漱了口,却不好直接入睡,便躺在睡榻上继续闲聊。
“你们到院外催妆时,我好像瞧见宋御史了,他娘子有来吗?”
“来了。”付彦之仔细回想了一下,本想告诉苏阮哪个是,但他很快放弃,“迎你回来后,我就没留意旁人,不知道当时嫂嫂在不在新房中。”
苏阮偷笑,付彦之点点她鼻尖,笑道:“过几日请他们夫妻来,再认识吧。过了年,恐怕宋子高就要外任了。”
“去哪?”
“大约是往河南道去。他这些日子总蹦跶着刺林相的心,林相也快忍不了他了。”
“为什么事刺林相?”
“林相给圣上推举了户部郎中杨刚,此人为讨好圣上,巧立名目,加征百姓赋税,搞得内外怨声载道,宋子高身为监察御史,自是要上奏弹劾的。”
“那圣上怎么说?”
付彦之一叹:“圣上估计都没看见这封奏疏。”这里面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也不适合新婚之夜说,所以他很快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好几日没见,你都做什么了?”
苏阮往他怀里蜷了蜷,顺着他答:“打点嫁妆,招呼亲友……哎,对了,我四叔终于想开,要过继嗣子了。”她把昨日的事同付彦之说了一遍,“以后他们二老有了依靠,我们也放心多了。”
付彦之对苏家上一辈的事不太了解,如今已经成亲,自是要问个究竟的。
“我大伯是祖父原配妻子生的,我亲祖母是继室,四叔呢,是祖母身边侍女生的。早年祖父还在的时候,因他做着官,家里也算殷实,大伯进京应考时,就带了不少钱财,后来他得到伯娘家里赏识,许了亲事,祖父祖母又出了一笔聘礼。”
这么两次下来,家里还要供着另两个儿子读书成家,积蓄渐渐就空了。
“我爹娘的婚事,是在祖父致仕前结的,但我听我娘说,她嫁过去时,家里已有些入不敷出。大伯在京里已选了官,却很少给家里写信,更别说回馈钱财、奉养父母。后来我爹进京的遭遇,我也同你说过一些。”
付彦之点点头,又问:“那四叔入仕,全靠自己吗?”
“他其实也是靠了四婶家里。我四婶是个很有决断的女子,当初她是自己看中我四叔的为人,说服父母下嫁的。后来帮着四叔入仕,还抚养过娘娘,说起来,真算是我们一家的恩人。”
“那六郎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