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听说与番将胡人有关,果然很重视,令刑部、大理寺协同审理。三司同时办理两桩大案,自是要分两套班底,付彦之在张家案子上,此案便回避得彻底,一直到圣上亲自给齐善定了死罪,都没掺合一字半句。
他不掺合,却有苏贵妃:“林相是不是只盯着我姐姐姐夫了,连自己亲家外通胡人都丝毫不知?!”
圣上没吭声,两日后,娄云庆便在另一位宰相陈光毕举荐下,迁兵部尚书,加同平章事,正式入朝为相,且仍兼朔方节度使!
第80章 意冷 ...
华维钧没想到付彦之这么快就能反击林思裕, 还一伸手就是个狠的,不由暗自感叹:“御史中丞,真是个好位子。”
难怪宫中老内侍说:“他本就是幸进, 还不让人嘀咕了?你想想我朝立国至今, 年未而立便坐上御史中丞之位的有几个?”
那时华维钧还说:“付中丞进士出身, 又一直位在清要,资历……”
那老内侍嗤笑一声:“别说那些,你只回头想想,他若没娶了徐国夫人,能不能有今日?”
那肯定是没有的。付彦之要是没娶徐国夫人, 现在还在岭南服役呢!肯定想都不敢想御史中丞这样位不算高、实权却极重的位子。
“这天下, 有才干的人多了, 哪个不想为圣上效力?哪个又不想出将入相?既白得了登天的梯子, 就该什么都受着!几句流言算什么?”说到这儿,老内侍忽然压低声音,“人家又没说假话。”
华维钧当时听得心一颤,有些不敢置信:“您是说……”
老内侍是尚舍局的奉御, 满脸褶皱, 看起来总得五六十岁了,他眯着眼儿, 冲华维钧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你可是徐国夫人举荐上任的, 不会不知道吧?”
华维钧真的不知道。
春暖花开后,东内继续修造宫殿,他和殿中省、内侍省的内官们常打交道, 华维钧有点野心,又会做人又有钱,没多久就和这些人结下了交情。
他去徐国夫人府回报过流言之事后,回去越想越觉得,林思裕再狂妄也不该往狠了得罪苏阮,尤其这流言还牵扯圣上——其中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
所以华维钧就找了个机会,在宫外拉着这老内侍饮酒谈天,故意往流言上说,果然就透出口风来了。
“咱们不是外人,我也不瞒您老,”华维钧故意苦笑,“徐国夫人肯举荐我,真的只是因为我会修园子。徐国夫人府也只拿我当个工匠,什么要紧事务,我一概不知。”
老内侍想了想,叹道:“你是没赶上好时候。那会儿徐国夫人同付中丞刚旧情复燃,连圣上都……”他嘿嘿笑了两声,“要说圣上待徐国夫人,虽赶不上贵妃娘娘,那也差不了太多了。”
他言之凿凿,华维钧想想苏阮的为人,却不那么相信,便装出好奇的样子来,“既是如此,徐国夫人又怎会同付中丞旧情复燃?圣上……就这么宽宏大量?”
老内侍一笑:“要不说是圣上呢,没有能藏山海的胸怀,哪坐得住至尊位?”
华维钧才不相信。徐国夫人进京才多久?圣上要真是同徐国夫人有什么,新鲜劲都没过去,就冒出个付彦之,他不把流放岭南改成死罪,都算是宽宏大量了,还免了流放、亲自做媒?那除非是真圣人!
心里念头拐了八个弯,面上却不露,华维钧笑道:“您老说的是。如此说来,圣上待徐国夫人这份心思,算得上阖宫皆知了,难怪流言纷纷,却没人禀报圣上呢!”
“不不不,不光是这样。我们宫里服侍的,要想平平安安活着,最要紧的一条,”老内侍伸出干树枝一般的食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贵人没问到头上,就别多嘴,省得惹祸上身。谁知道流言背后,是谁的手笔?”
“那依您老看,圣上若听说这流言,是一笑置之呢,还是一查到底?”
“都是实话,有什么好查的?除非徐国夫人自己去找圣上哭诉。话又说回来,若不是徐国夫人上次同圣上哭诉,圣上加封了付中丞,也没有今日之事。你就别掺合这事了,人家有权有势,不会因些许流言折损半分的。”
华维钧举杯敬老内侍,没再提这话,转头又同别人打听了几次,终于确信圣上确实曾对徐国夫人有意,连贵妃都乐见其成,但徐国夫人自己似乎没这个意愿,最后还是嫁给了付彦之。
于是他就明白,为何林思裕敢走这一步棋了——圣上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答应了这门婚事,对付彦之却肯定都有些微妙心思,就像华维钧一样。
自己求而不得的佳人,旁人却轻易即可获得青睐,就算不嫉恨,也总有些妒意吧?
华维钧对苏阮的那点心思,忽然就烟消云散了——就算他们夫妻离心,还有圣上呢,哪里轮得到他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父不详的私生子?
这么一想,他很有些心灰意冷,直到朝中风向大变,才回过神来,“也好,船已经上了,自是越稳越好。”
华维钧去了一趟徐国夫人府,把最近打探到的有关林屹的消息,当面回报给苏阮,最后还主动求苏阮给自己做媒,娶一房妻室。
“好啊,我原答应过你的,不过近来找我做媒的人越来越多,倒把你耽搁了。”苏阮应得爽快,“你听说了吗?新宁郡主的婚事要定下来了。”
“听说了。”华维钧笑答,“芮国公府定对夫人万分感激吧?”
当日苏阮把人选告诉太子妃后,太子找了个机会,回禀给圣上,圣上听说是芮国公府的小郎君,又同姨母有亲戚,就把孩子召进宫见了见,同意了这门婚事,如今正要同太华公主的婚事一道下诏。
“那也是你推荐的好人选。”苏阮微笑,“你倒是想找个什么样的娘子?也同我说说。”
华维钧道:“下官出身微贱,不敢奢求过多,只要是良家女,性情温柔贤淑便可。”
苏阮答应下来,华维钧告辞离开,等付彦之散衙回家,便同他说了华维钧来的事。
“林屹那边,你叫他别掺合了,免得打草惊蛇。”
“我怕我这就叫他别管,才是打草惊蛇呢。”
付彦之一愣:“怎么?你担心他同林家……”
苏阮摇头:“那倒不是,我是觉得,我跟他说了不用再管,他肯定能想到御史台在盯着林屹,好像我们胸有成竹似的,不如留着他去迷惑林家。”
付彦之想了想,笑道:“也是,林家即便察觉,也不会把他放在心上。”
说完这事,苏阮又问张家的案子,“有结果了吗?”
“差不多了。”付彦之叹了口气,“张夫人想杀杨氏给孙子抵命,张敏则肯定知情,但确实不曾参与,他外出访友,有人证。”
这案子人犯到了大理寺,第一次开审,张家仆人就翻供,说之前指认张敏则,是受刑不过、屈打成招,图谋毒/杀侄儿的,只有杨氏一个,与张敏则无关。
至于杨氏之死,她死亡前后那两日,张敏则外出访友,并不在家中,因此也不知情。
大理寺正许孝诚是太子妃的二兄,在外做官多年,接触过不少刑狱案件,没那么好糊弄,他将人犯分开关押后,先查幼童之死,天天找张夫人问话。
张夫人没几日就招认了,说杨氏想谋夺侄儿那份家产,自己不肯给,她就心生歹念,毒/死了孩子。张夫人得知真相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儿子张敏则并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