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顾哲闻没有拒绝,他提着两个桶送徐佩秋到了离家最近的山头,夕阳的余辉洒在徐佩秋的身上,白净的肌肤上镀了一层温柔的光。徐佩秋从他手中接过小木桶:“就到这里吧,谢谢你。”
“注意安全。”顾哲闻目送她离开,他矗立在原地,直到徐佩秋安全到家。
徐佩秋到家后,把院子里的破水缸清洗出来,盛满了干净清甜的井水,今天的晚餐是两条鱼熬汤,她取出两条肥美的小鲫鱼后,剩下的全放进了破水缸中。徐佩秋叉腰站在破水缸旁,不放心的在上边儿搁了块烂木板,细心的做了一番掩护。
徐佩秋厨艺不算很好,这个年代她也没资格挑剔,将两条鱼吃下肚后,她回到房间点上煤油灯,小心掏出衣兜里顾哲闻送给她的小书。
小书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贴着她的身体,此刻的封面热乎乎的,残留着她的体温。借助昏暗的煤油灯光,她葱白的手指轻轻翻开白里发黄的纸页,男人遒劲有力的字迹再眼熟不过,徐佩秋舔了舔嘴唇,眼中依稀闪现顾哲闻挑灯奋笔疾书的模样。
他深邃的眼睛像晚上的星空,清澈的玻璃珠倒映着点点灯光,他高挺的鼻梁立体英俊,他不薄不厚的唇一启一合,嘴里轻声念着小书上的内容,声音暗哑磁性,听得她又酥又麻。
徐佩秋顺势倒在床上,双手拿着小书举在空中,远离了煤油灯后,画面瞬间没入漆黑之中。徐佩秋搁下手,爱抚的摸了摸书,将它搁置在枕头旁,闻着淡淡的墨水香气睡去。
一夜好梦。
天刚亮,大门被人用力的敲着,徐佩秋穿好衣服,木着脸打开门。一个女人不耐烦的把背篼和镰刀扔给她:“养了这么多天你的伤也该好了吧,大队长让你赶紧上工干活儿,要是干不完分的活儿,今天的工分你就别想了。”
背篼在她脚边滚了一圈儿,最后停在一米外的地方。
女人厌弃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她故意提高音量:“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长得再好看,还不是没人娶,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这要是我女儿,我说出去都嫌丢了祖宗的脸。”
徐佩秋面无表情的捡起背篼和镰刀,她来不及吃早饭,揣了瓶水和一块饼迅速赶往自己需要干活的地方。夏天上工难,早上五六点到九十点是黄金时间,十点钟到下午五点之间天儿就热了,人走在外面就跟被关在大蒸笼上似的,灼热难忍。
徐佩秋的任务依旧是割猪草,割完猪草后,再把东西背到村里另外一个地主家的牛棚里去喂养牛羊。徐佩秋虽然娇气,但也不是个不能吃苦的人,一周下来,在生产队队长李爱国面前说她坏话,抗议她不该得工分的人少了。
在背后指指点点议论她的人却多了。
“你们看呐,那许困虽然去当兵了,可徐佩秋她的生活也没什么提高嘛,依我说啊,那许困说不定是去部队里面当炊事员,给人家真正的军人煮饭烧火去了。看她那脸大的,也好意思说自己弟弟去军队当兵。”
“你们给你们儿子物色媳妇儿,可千万别找她那样的,一看就不安分,取回来家里不安宁!指不定要闹出多少事情来。”
“就是,长得就像狐狸精,我可得好好看着我家那死男人。”
徐佩秋懒散的从她们面前走过,听到议论声后,她又倒回来,轻笑一声:“抱歉,我也看不上有妇之夫。”
“不过请你顺便帮我转告你男人,一定不要因为美貌的我嫌弃他年老色衰的女人,三心二意是不对的。”
女人气得想要打她,旁边的人赶忙拉架,徐佩秋不闪不躲,她懒懒的掀了掀眼皮:“打吧,你只要敢打我一下,我就报警闹到派出所,让警察把你抓进去关它十天半个月。”
她摇了摇头:“最后再拉出来游街示众。”
女人立马停止挣扎,畏惧的不敢再动手,徐佩秋无趣的看了她一眼,走了。
女人指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你们看看她,伶牙俐齿不知好歹,年纪轻轻就这么深沉的心思,谁家娶她谁家倒霉!”
徐佩秋满不在乎的走着,走到家门口时,她看见了一抹伟岸的身影。顾哲闻听到脚步声,转身回头:“你回来了。”
“找我有事?”徐佩秋从他身旁经过,打开院门,把人请了进去。
顾哲闻的手里提着不少东西,徐佩秋指着大包小包询问:“这些是什么?”
“部队发的补助,许困拜托我把它给你带过来。”他把东西提进屋子里放下,徐佩秋扬了扬眉梢:“部队补助这么多?”
“嗯。”顾哲闻撒谎时脸不红气不喘,表情严肃又正经,徐佩秋信了。
她把东西放好以后:“这么热的天劳烦你跑一趟了。”
“不麻烦,正好给你带新的书籍过来。”顾哲闻从衣兜里拿出整整五本书,他把压皱的封面按平整:“这些是新的知识点,能全部记下是最好的。”
徐佩秋抬眼看着他,她张了张嘴,又把到了喉咙的话咽下去,沉默半晌后,她试探他说道:“反正背了也没用,你别浪费力气了。”
“像我这样的人,能找到一个男人愿意要我,愿意娶我,我就该谢天谢地了。”她说道。
周围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身前的男人浑身都释放着冷气,冻得她遍体生凉。徐佩秋看过去,顾哲闻身上的冷气瞬间消失不复存在,仿佛刚刚只是她的幻觉。
顾哲闻握着书,手背上青筋凸起,他双唇紧抿,随后开口说话:“你弟弟会伤心的。”
徐佩秋没有接话,顾哲闻又说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欺负军人家属是违法的。”
他的声音很低,磁性的声音裹挟着“军人家属”四个字,直直撞进她的心底,她想起来,那次在军医院时,她曾被误会过是军人家属。
徐佩秋垂眼盯着鞋尖,心思有些乱。
顾哲闻上前一步,她的头一下撞上顾哲闻宽阔坚硬的胸膛,徐佩秋吃痛,捂着被撞到的额头,她拧着眉:“你干嘛?”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顾哲闻一字一顿道,声音有力。
徐佩秋别开脸:“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你还能帮我讨回来不成。”
说笑呢,徐佩秋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现在她和顾哲闻之间的距离有整整一个银河系那么宽,她们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根本不可能。
徐佩秋侧身经过他走向院子,她从破水缸里捞出两条鱼:“最后两条鱼了,要不要留下来吃顿饭。之前你帮了我们家那么多次忙,都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欠人人情,虽然这也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
“好。”顾哲闻点头,他站在阴影处,高大的身体笔直巍峨,像一堵墙。
顾哲闻把五本书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记得背诵。”
徐佩秋微微挑起眉梢,敷衍的应了一声。顾哲闻如此固执的要她学习,或许他也知道什么隐秘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