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后尚且如此,那四皇子楚懋在隆庆帝眼里是个什么样就更不好说了。从那之后,也曾流出过楚懋并非隆庆帝亲生子的流言,说孝贞后谥号里的那个“贞”字,是隆庆帝特地选来讽刺元后的。
当然禁宫秘闻,真实之象不得而知,便是阿雾,也从不曾在福惠长公主嘴里怎么挺过元后的事情。可是观长公主对四皇子的态度,阿雾觉得多半传闻是真的。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嘛。
话绕远了,又说回这云贵总督杨敬彪,若他女儿嫁给四皇子,不管翁婿关系如何,他在外人眼里这就得是四皇子一系的人了。今后别说升官发财,封侯拜相,只怕命留不留得住都还成问题。大位之争,成王败寇,是要玩掉脑袋的,可不是儿戏。
四皇子楚懋如今看来虽然无心大位,但是他实在是太碍人眼了。隆庆帝的前三子如今都已亡故,四皇子楚懋既是嫡又是长,在一部分老顽固的眼里,他就是理所当然的太子的不二人选。
可是看隆庆帝的意思,四皇子肯定是登位无望的,而五皇子或者六皇子如果要名正言顺的继位,这位四皇子将是他们必须铲除的人选。
而杨敬彪身为云贵总督,位居大夏朝官职最高的九位封疆大臣之一,已经是一品大员,起坐八方,称得上云贵地区的土皇帝,完全犯不着跟着四皇子玩这出必输无疑的夺位游戏。
以一个女儿换全家的平安和未来的前程,再划算不过了。
说了这么多的四皇子楚懋,其实目的就一个,大太太肯定是看不上四皇子的。阿雾心里暗自嗟叹,任你机关算尽,哪里料得到这个大冷灶,才是今后的万岁爷啊。
当今皇后的五皇子和向贵妃的六皇子一个十九、一个十八,近一年都流出了要选正妃,离宫开府的意向。
七皇子的母妃是个小宫人,真是前辈子烧了高香,才能生个龙种,但七皇子也是个不上不下的,问鼎大位的希望不大,但比起四皇子总算是要好些。
阿雾记得,荣五正是嫁给了向贵妃所出的六皇子为正妃,后来也的确得登后位,只可惜没享几天福,就和哀帝一起丧命在楚懋的屠刀下了。
阿雾一想到这儿,就打了个哆嗦,这安国公府可不是个好地儿,一定得想个法子脱身才是。只可惜安国公又是荣三爷的亲爹,这关系可真不好解脱。
因此,比起自己的亲事,阿雾当然更愁的是安国公府的事情。
阿雾正独坐愁思间,紫扇端了个狮首腰耳葫芦云纹的鎏金铜香炉又走了进来,支走了彤管,一脸的有话说。
阿雾:“怎么了?”
“姑娘,听说四姑娘的亲事定下来了,这就半月的事情,想来是咱们在船上的时候定下的。”紫扇一边说一边揭开香炉盖子,从随身带的荷包里捡了一丸阿雾爱用的香药放到火浣布隔片上。
阿雾“哦”了一声问:“定的什么人家?”阿雾虽说上辈子经历过这些年,但荣四这等小人物哪里能上她的心,所以她压根儿记不得荣四嫁给了谁。
“说是定给了老太太的娘家,建宁侯府世子爷的嫡次子做填房。”紫扇将镂雕葫芦文的紫檀宝顶盖盖在香炉山,又将香炉放到离阿雾五尺远外的一张高几上。
阿雾有些痛苦地拿手抚了抚额头。她虽然不知道那二老爷的庶子是谁,但是建宁侯府的侯夫人马氏,也就是老太太的娘家大嫂可是当今田皇后的姨母。他们家那肯定是五皇子一系的。
如今可好了,等荣五定了亲,安国公府自己家里就已经是两派相争了。
“听说是老太太给说的亲事。”紫扇又道。
阿雾点点头,表示明白。怎么说荣四也是老太太的孙女,总不能由着二太太一直作践下去,老太太一心想巴上田皇后,把荣四嫁回娘家这关系就更进了一步。
虽说荣四是庶出,但也算才貌双全,又有个荣五这样出色的妹子,别人也就高看她一眼。何况对方虽然是侯府世子爷的嫡次子,但将来也不会承爵,这又是找填房,也就不能多挑剔。
“姑娘,也不知道大太太要给五姑娘说个什么人家?”紫扇好奇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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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雾没接这话,反而问,“对了,这几日你得空找个时间去看看紫砚吧。”
“嗯。紫砚姐姐知道姑娘回来,只怕早就在等消息盼着进府来看候姑娘呐。”紫扇和紫砚自小要好,虽然几年不见,但也着实挂着她,也不忘在阿雾跟前儿说说紫砚的好话。
当初去江苏时,阿雾带走了柳京娘,将紫砚独留在京里,同彭奶娘一起支撑铺子,如今虽比不得柳京娘的能干,但已经历练出来,称得上是个人物了。
第二日,阿雾随着崔氏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大太太见了崔氏和阿雾,脸上就浮起了笑意,眼里也带着慈祥,“璇姐儿快过来,你四姐姐和五姐姐这些年可时常惦记着你,如今你们姐妹也大了,今后也没多少时间可以坐在一块儿说话了,如今你回来了,你们三姊妹可要好生亲近亲近,将来即使出了阁,也要彼此扶持才好啊。”
大太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这世上的人再亲,也亲不过自家人。”
大太太一番话,这就是要揭过以前的种种恩怨的意思。前债尽消,后头才好讲感情嘛。
见大太太如此热情,崔氏还有些忐忑,阿雾的心里却对这蛇蝎妇人腻味透了。好嘛,才不过一天工夫,这主意就打上了。
老太太如今还是看不顺眼崔氏和阿雾,但总算收敛了不少,脸上不见笑意,可也没找茬。
“你姐妹如今都长大了,你四姐姐、五姐姐都住在园子里头,春日里头,景色正好,正合了你们这般花一样的年纪,伯母我也给你在园子里头收拾了屋子,就在奇花园后头那个永恬居。离你五姐姐住的地方也近,闲来时你们可以一起做作针线、聊聊天。”大太太慈祥得简直很不能将阿雾搂入怀里似的。她大约还不知道,阿雾当初就知道是她背后使了手段促使了荣三爷出使外洋的事情。
大太太以为,她们两房并没什么恩怨,要说有,那也是三房欠了她的,是荣玠欠了荣珉的。所以现如今,大太太屈尊降贵来笼络阿雾,她以为阿雾和崔氏都该受宠若惊,感激淋涕的。
阿雾笑了笑,算是默认了大太太的话。女大避父,府里的姑娘单独辟院子住是惯例,大太太这样安排,很正常。只是唯一不正常的是,她早就知道阿雾要跟着荣三爷回府,怎么搬行李时不直接让下人把阿雾的东西搬到永恬居,弄得如今非要再搬一趟。
可见大太太这主意是昨日见了阿雾后临时起的。
从老太太的上房出来,大太太立即就开始让人去帮阿雾搬东西。荣四、荣五两个则邀请了阿雾一起去园子里坐坐。
才两年多不见,荣四和荣五都已经成熟了不少,至少荣四眼里那酸涩尖刻的嫉妒已经懂得隐藏了,嘴巴上有了贵女该有的封缄。
荣四在小丫头端着的青花瓷盆里净了净手,提起提梁壶将桌上茶盘里的甜白瓷凸浮喜鹊闹枝头茶杯给浇热。这是二十几年前从南边儿流传过来的近几年才在大夏朝的京城盛行的一种新茶道,讲究和、静、清、寂四字。
今人不再饮用团茶、沫茶,在大夏朝立国十年的时候,太祖正式下谕旨废除了团茶进贡,改茶制为叶茶(散茶),散茶之道在南边儿经过文人、大儒、茶客、诗友几十年的发展浸淫,成熟后逐渐传到京城,彻彻底底地取代了前朝点茶、斗茶之风。
阿雾见荣四有模有样地炫耀着茶道之艺,接过茶低头啜了一口。
“六妹觉得这茶如何,可是南边儿传过来的狮峰龙井,一年就那么一点儿产量,等闲都尝不到,还是上回姨婆送我的呐。”荣四这话成功地让阿雾对她的印象又改了回去。阿雾这回回来初见荣四时,她婷婷静然而立,瞧着至少有荣五七分气质了,可如今说这话,就又如当初小时那般浮躁、轻率了。
“还没恭喜四姐姐定亲呐。”阿雾放下茶杯,站起身,双手执礼,向荣四躬身。
荣四的脸色顿时显出得色来,笑着来拉阿雾,“咱们姐妹哪需如此虚礼。”
不过荣四还没碰到阿雾的袖子,就被她巧妙地躲过了,阿雾如今脾性渐怪,便是崔氏也不能随意触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