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福惠长公主说的话,听起来还真不是没有道理的。
顾廷易一时也驳不倒她。因而今日面对阿雾的期盼,怎么说得出口长公主对她的态度。
“阿雾,听说荣侍郎想将你远嫁湖州薛家是不是?”顾廷易避开阿雾的眼睛问道。
提起这件事,阿雾就浑身没劲儿,却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便是她自己看起来,也觉得这门亲事在眼下看来的确是极不错的了,如果阿雾不知道最后四皇子会登位的话。
顾廷易见阿雾的神色间并无喜悦和娇羞,便知道了她的心意,继续问道:“你不想远嫁是不是?”
阿雾岂止是不想远嫁,是压根儿就不想嫁人,她也不瞒自己二哥,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我倒是有个主意,你愿不愿意听?”顾廷易迟疑了片刻才问。
“二哥,你有话就直说啊。”阿雾笑道。
顾廷易努力压制住自己心底泛滥的波涛,沉声道:“阿雾,你不如嫁给哥哥吧。”
阿雾一听,猛地抬头看着顾廷易,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听错了。
“你别急着回答,先听我说完。”顾廷易急速道,既然话已经开了头,后面也就不难说了,“你若嫁给我,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事,我是你哥哥,这辈子还能有比我更护着你的人么?而且娘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对于你就是阿雾的事,她根本就不相信也不接受。我知道你想认回娘亲。”
顾廷易以眼神示意阿雾冷静,“你看,你若嫁了哥哥,娘亲岂不就成了你的娘亲,你们相处得久了,娘亲自然会相信你就是阿雾的。”
顾廷易见阿雾的眼里有了一丝松动,便再接再厉地道:“何况,以你的聪慧自然知道皇上是极不喜欢四皇子的,但四皇子占据了嫡长之位,恐怕难以善终,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嫁给谁也不如嫁给哥哥来得稳妥。”
阿雾看着顾廷易沉默不语,说实话,他的话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打动了阿雾,只要一想到嫁给了他,今后就能和母亲朝夕相处,阿雾就一阵的激动。
但阿雾看着顾廷易的脸,就觉得真要嫁给自己的哥哥,那实在是太别扭了,这于阿雾来说,那就是乱、伦。何况,他们是兄妹,压根儿就不能同房,那二哥今后的子嗣怎么办,他的确也可以纳妾,但生出来的是庶子,怎么能同嫡子相比。
阿雾低声讲出了自己的顾虑。
顾廷易倒没有这等顾虑,“这有什么,咱们家又不靠我来传宗接代,大哥的长子都两岁了,大嫂如今又显了怀。”顾廷易说着说着,看阿雾一脸的不赞同,又加了一句道:“你若真在意,大不了今后我再娶一门平妻罢了。”
其实顾廷易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再娶一门妻子,这根本就是他的缓兵之计。长公主对他说的话确实动摇了他对阿雾就是他妹妹的信心,而这恰好也是他乐意接受的。何况,他的妹妹康宁郡主去的时候才十来岁,还是个女童,同眼前已经是婷婷少女的阿雾完全是两种风情,顾廷易实难将二人等同起来。
顾廷易压根儿就不在乎阿雾说的是真是假,哪怕到头来发现是骗了他,他也甘之如饴,一想着能同阿雾成亲,婚后再慢慢地培养夫妻之情,到后来琴瑟和鸣,长相厮守。光是这样想一想,顾廷易就觉得心口满满的甜着。
阿雾则觉得这事情也太不靠谱了,心里还是难以接受。而且阿雾又忽然想到,若真如二哥说的,相处久了,母亲真相信了自己就是阿雾,可这时候她表面上已经成了二哥的妻子,那母亲如何能接受?那时候才真真儿的是一团乱麻呐。
想至此,阿雾就坚定了决心,摇了摇头道:“二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毁了你一辈子,我还等着你娶个嫂子,生个乖巧的侄儿侄女来让我疼呐。”
“哦,对了,和蕊县主的事情你同娘说了吗?”阿雾想起这个事儿来。
“说了。”顾廷易听了阿雾的话以后,也让人暗中去查了,果然如阿雾说的一般,这样的毒妇别说他不喜欢,就是喜欢也万万不能娶进门的。
“那娘她……”阿雾问道。
“娘自然不会再让我娶和蕊了。”顾廷易一脸失望地看着阿雾,“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
“二哥,我们心底都知道我们就是兄妹啊,怎么能成亲。”
“可是阿雾,你的这身子并不是你,严格说来,我们也不算兄妹,我……”顾廷易还想再劝阿雾。
阿雾听了却大惊失色,没想到她说出了这样的秘密之后,二哥居然还有那种想法,阿雾心底实在是失望难过,难怪娘不相信自己能死而复生,就连口口声声说相信的二哥,恐怕在内心深处也是不信自己就是阿雾的。
一时间,阿雾只觉得前途漆黑一片,浑身陷入冰凉之中。良久阿雾才回过神来,垂泪道:“二哥不信我?”
“我自然是信你的。”顾廷易受不了阿雾的眼泪,指天发誓地道绝对是相信阿雾的,这才让阿雾心里好受了些。
两个人又对坐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有些尴尬,顾廷易却舍不得起身离开,阿雾又有话要说。她本想,若顾廷易能劝说得娘亲相信自己,就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包括四皇子最后会谋逆登基之事,可如今想来,这一切是万万不能对人言的。死而复生已经难以让人相信,再加上孤魂飘零之说就更神奇了。
而且在这样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难免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为争夺大位而设的圈套。
阿雾斟酌良久才道:“二哥,圣上这回下旨绘三品官员嫡女的样貌入内供择选皇子妃,我家里也来了内侍,二哥,你知道皇上对几位皇子的亲事有什么安排吗?”
顾廷易摇了摇头,“虽然这种事情该由皇后操持,可这一回舅舅完全不同人商量,连娘那边都不知道消息,不过田皇后看中了镇国公家的姑娘,托了娘去舅舅跟前说项。”
“娘为何一定要同田皇后走得这样近?”阿雾问道。“五皇子的性子根本难承大宝,他若继位,实非百姓之福,娘她难道就看不出来?”
顾廷易叹息一声,“五皇子若不能登位,以向贵妃和娘之间的恩怨,等六皇子一继位,难保不对付我们。”
“那四皇子呢,难道就没有机会?”阿雾问。
顾廷易道:“你不在宫里,自然不清楚舅舅和四皇子之间的事情,舅舅压根儿就不见四皇子,他们父子恐怕有七、八年未曾谋面了。”
阿雾听到这里,眼睛都瞪大了,她虽然知道隆庆帝不待见四皇子,可也没料到居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连面都不想见。
“话虽如此,可是事事难料,指不定四皇子能反戈一击呢?”阿雾一步一步地引导着顾廷易。
“你呀,毕竟难得出门。”顾廷易道,这意思就是阿雾见识浅了,“别的我不敢说,但四皇子若想逼宫,那绝无成功的可能。”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四皇子若想得承大宝那只有逼宫一途,但对于京城和禁宫的防卫,顾廷易身为御前侍卫,是极有信心的。
阿雾想了想没再继续往下说,那样就显得太做作了,因而道:“天心难测,不过最后无论是哪位皇子继位,娘的尊荣都不会低,她又何必去趟这个浑水,万一押错了宝岂不是惹得一身骚,只要娘几头不偏,最后总能保住平安的。”
顾廷易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劝娘的,可娘一向极有主意。”没人能劝得住长公主。
阿雾叹息一声,“不管怎样,二哥还是多劝劝娘吧。”
阿雾眉间夹着一丝轻愁地回到了荣府,她虽然早料想到了认亲之路极为困难,但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难过。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让她更“难过”的事情还等在后头,马上就要来了。
隆庆帝为四位皇子赐婚的旨意在第二日早晨仿佛惊雷一般震动了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