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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庭是专门关押犯了错的后宫妃子和皇子公主的,平日里没什么人来这里,林奴儿看着眼前高高的宫墙,上面爬满了干裂的纹路和痕迹,也不知多久没有认真修缮过了,墙头还长着干枯的青苔,几株老树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干支棱着指向天空,几只麻雀在树枝上蹦跶来去,发出清脆的啾鸣。
夏桃有些担忧地道:“王爷被关在这里,如何能过得好?”
林奴儿却悠悠道:“不给他一些苦头吃,他怕是要翻天了。”
她说完,便举步入了禁庭的大门,里面更是荒凉,处处都是落叶,枯草丛生,自青石砖缝里长出来,足有人的膝盖高,屋檐上不少砖瓦都滑落下来,跌得四分五裂,还有几片在北风的呼啸下摇摇欲坠。
禁庭很大,里面空荡荡的,林奴儿里里外外找了半天,也没找见顾梧,倒是看见了一个半疯的女人,正坐在一个池子旁边,水池已经快要干涸了,里面堆积着落叶和沙石,她侧着头,正用手指梳理蓬乱的头发,嘴里不住念念有词。
小梨有些怕,拉着林奴儿小声道:“娘娘,咱们离她远些吧?”
那女人动了动,梳理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过头,直勾勾地看过来,她的眼珠浑浊,神色僵硬,林奴儿皱了皱眉,住了步子,没再上前,只带着小梨和夏桃离开。
岂料那女人居然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扑倒在她的脚下,用嘶哑的声音尖叫着,不住给她磕头,又伸手去扯她的裙摆,林奴儿吓了一跳,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朝这边快速过来,紧跟着林奴儿只觉得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然后看见有人一脚干脆利落地把那女人踢飞了出去,砸在那水池里面,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随之而来的是顾梧关切的声音:“奴儿,你没事吧?”
他拉着林奴儿上下左右看过一遍,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瞪那女人,正欲上前,被林奴儿一把拉住,道:“你做什么?”
顾梧道:“我教训她。”
林奴儿只道:“你教训一下,她怕是要没了命。”
顾梧猛然回过头,眼眶微红地盯着她道:“你在怪我?”
林奴儿眉头轻蹙了一下,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顾梧大声打断了她,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可怕?”
林奴儿一下词穷,然而她的沉默在顾梧看来,就是一种承认,他的表情变得很失望,松开了一直紧握着她的手,林奴儿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
顾梧的语气很固执,他退开两步,转过头道:“我不想和你玩了,你走吧。”
林奴儿眉尖轻轻蹙起,唤他:“顾梧。”
顾梧却不理她,转身大步走了,林奴儿跟了几步,看见他进了宫殿,把门重重一合,用力之大,门上面的灰尘扑簌簌落下,门框发出明显的震颤,甚至宫檐上的瓦片都掉了下来,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那个疯女人还在水池里拼命挣扎,发出划拉水声,池水不过一尺来深,她却无论如何都爬不上来,大声地咒骂着,声音含混不清,在这空荡荡的冷宫里回响,显得极为诡异可怖。
小梨忍不住朝林奴儿靠近一下,担忧地道:“娘娘,现在怎么办?”
林奴儿深吸一口气,走向顾梧进去的那一间宫殿,推开了门,那门年久失修,已经很破旧了,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推开,门轴转动时发出粗噶难听的声音,令人牙酸。
又是一阵灰尘飘落,林奴儿被呛得轻轻咳嗽起来,用手扇了扇,眯起眼睛打量四周,道:“王爷?”
没有人回应,她走了几步,就看见窗扇大开着,顾梧正坐在窗台上,曲起一条腿,手肘搭在膝盖上,耷拉着头,俊美的侧脸看起来有些漠然,十足的冷淡。
林奴儿走过去望着他,顾梧转开脸,她便道:“王爷是不打算和我说话了?”
顾梧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帘,垂下来的腿小弧度地晃动着,他仍旧不说话,林奴儿道:“既然如此,那我只能走了。”
她说完,转身要走,然后下一刻,她的袖子就被扯住了,顾梧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别生气,好不好?”
第61章 禁庭。
林奴儿停下来, 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难过。”
顾梧有些茫然,林奴儿望着他的眼睛,道:“王爷, 我如此不值得你信任吗?”
顾梧一震, 立即从窗扇上跳下来, 紧张道:“当然不是!”
他紧紧拉住林奴儿的手, 说:“奴儿是我这辈子最信任的人。”
林奴儿道:“是吗?既然如此, 那为什么有些事情, 你从不肯与我明说?”
顾梧怔住, 林奴儿挣脱了他的手, 轻声道:“我本以为, 我是你的妻子, 如今看来,似乎我对你的了解远远还不够。”
顾梧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林奴儿道:“臣妾平日里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王爷海涵, 此处乃是禁庭, 臣妾不该踏足,这就退下了。”
说完这话,她便转身离开了,夏桃担心地朝顾梧看了一眼,行了一礼,然后匆匆追着林奴儿而去,很快,破旧的大殿再次恢复寂静,外面传来那个半疯女人似哭似笑的声音, 听起来惊悚而可怖。
天光自破了的瓦缝隙中倾斜而下,光斑点点,轻尘漂浮,他低声道:“你若真的了解我了,还会喜欢我吗?”
四周静若死寂,无人应答。
……
乾清宫。
景仁帝靠在榻边,微微合着眼,听梁春念折子,他近日来的精神不大好,连折子也没法自己看了,只能让梁春念,然后又叫他代写朱批,但即便如此,大部分折子还是只能交给内阁处理。
梁春把折子念完,景仁帝久久没说话,让人疑心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直到窗外传来一阵鸟鸣,他才睁开眼,正瞧见庭中的铜鹤上落了一只鸟雀,正在蹦跳着。
景仁帝道:“梧儿在禁庭没有闹吧?”
梁春恭敬答道:“皇上放心,秦王殿下没闹,王妃娘娘去看过他了。”
景仁帝唔了一声,他按了按眉心,慢慢道:“你说这事儿怎么整的,这孩子的脾气半点都不像朕,也不像他娘。”
梁春笑道:“民间有句话说,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人哪,和人都不同,有些是小时候像,大了就不像了,有些是小时候不像,大了才像,王爷和太子殿下皆是如此。”
景仁帝闭了闭眼,眉头皱起,眉间拧成一个褶子,他叹了一口气道:“当初轻容就说过,梧儿虽然聪慧过人,但是性格欠妥,日后万不可授其权柄,否则会出事,朕初时不以为意,如今想来,她是对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