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巧儿回头看了眼,点了点头:“兰老师,她是三妞,是吴大宝的三姐,俺们两家是邻居,今天俺们俩本来是约好要一起出来打柴的……”
想了想,她又认真道:“兰老师,俺从你这儿学到的知识,俺除了教给俺大姐,也偷偷教给了三妞!还有你上次送给俺的铅笔和本子,三妞也用过,她一直很想跟你说一声谢谢,只是她不好意思进来,所以让我替她说。”
苏慧兰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忍不住抬头往院门那边看,这次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孙巧儿小声解释:“兰老师,三妞她胆子比较小,你别不高兴……”
苏慧兰摇头:“老师没有不高兴……要是有机会,下次巧儿带着她一块儿来听课吧!”
孙巧儿闻言眼中立刻露出惊喜的神色:“兰老师,真的可以这样吗?”
可旋即又是一黯,喃喃道:“俺有俺大姐和俺妈帮忙,能偷偷跑出来,但是三妞儿就不行了,她两个姐姐都叫她爸妈打怕了,她自己也是……她们谁也不敢的……”
苏慧兰心中一堵,随即重重道:“没关系的,巧儿,别难过,兰老师一定会想到办法!”
也许是苏慧兰话里的坚定感染了孙巧儿,小姑娘脸上很快又露出了笑容。
因为孙巧儿还要去砍柴,也没什么时间说话,等苏慧兰去给她腾碗,就听小姑娘叮嘱她:“兰老师,你待会儿把碗给俺就好,不用给俺回送的!”
苏慧兰想着她们这种情况确实也没法回送,干脆翻出张以前包点心用的油纸,包了满满一大包的花生和各式糖果,出去交给孙巧儿。
“巧儿,在老师以前生活的城市,人们是要相互送腊八果的,所以老师也给你准备了一份腊八果。”
孙巧儿不肯收,却又忍不住好奇:“兰老师,那你们还送腊八粥吗?”
苏慧兰点头:“送啊,如果一方送另一方腊八粥,另一方就要回送给对方腊八果,这跟送粥一样,重要的是要有去有回,谁都不可以不收,这是礼貌哦!”
孙巧儿果然信以为真,只是看着那个比二碗还大了一圈的油纸包,犹豫道:“那兰老师,要不你给俺换个小点儿的吧,就、就这么大就行……”
说着,大拇指和食指一圈,露出个中间的小孔。
苏慧兰都要被她逗笑了,拉起她的手,把油纸包轻轻放上去,“这个哪有换的!快收着吧,别忘了三妞还等着你呢!”
孙巧儿也知道自己不能多待儿,只能紧紧抱着怀里的油纸包,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那一天,她找了个空档,把这一大包“腊八果”偷偷跟姐姐和三妞一起分了!
“腊八果”里的花生又香又脆,水果糖硬硬、甜甜的,还有一种画着雪白兔子的奶糖,那么香甜,几乎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以后的每一年腊八,在遥远而寒冷的秀山村里,亲爱的兰老师总要送给她一大包“腊八果”。
这一大包“腊八果”也成为了她晦暗的年少时光里为数不多的一抹儿美好。
以至于很多年后,当她考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成为了一名优秀的作家,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她总要忍不住问一问对方生活的城市有没有送“腊八果”的习俗。
后来问的多了,她才明白,所谓的互赠“腊八果”其实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幸运。
第51章 收获满满的县里之行! 腊八过后,初九……
腊八过后, 初九这天,齐五爷和志国大伯要到县里开大会。
苏慧兰听说了,想着奶奶的维生素快吃没了,还有心心念念想买的字典, 再加上她给王大娘和钱家的信一直没来得及寄出去, 从县里寄的话, 肯定会快上不少, 就打算跟着蹭车一起去。
清早五点出发, 这时外边还一片漆黑, 苏奶奶抱着小被子, 把孙女直接送到队部, 路上还好几次说不放心、想跟孙女一起去, 都被苏慧兰给劝住了。
他们这儿别看人少, 但是治安真的不错,就是谁家的小孩子在大野地里乱跑, 相比起遇上坏人,大伙儿更担心遇到野兽或者迷了道儿、被冻死在大雪地里。
等祖孙俩到了队部, 齐五爷也才到, 志国大伯刚把马爬犁套好。
爬犁上铺了厚厚的草垫子,志国大伯大概是怕苏慧兰和齐五爷冷,上面还特意加了个羊毛褥子,苏慧兰坐上去一点也不冰。
苏奶奶给孙女盖好了小被子,又反复叮嘱她勤搓手脚,省得冻着,这才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的爬犁出了村口。
破晓之前是一天里最黑、最冷的时候,前行的马儿身上挂了盏灯照明,四野无人, 顶着头上黑洞洞的天空,看着昏暗的灯光勉强照在两边的白雪道上,再加上寒冷的刺激,苏慧兰莫名有种紧张颤栗的感觉。
总觉得这一刻,人类在强悍的大自然面前显得那么渺小。
为了让自己放松下来,她决定转移一下注意力,便主动跟齐五爷和志国大伯聊起天来。
“五爷爷,志国大伯,听说咱秀山大队今年得‘先进’了,你们这次去县里就是参加表彰大会,还要上台发言,对不对!”
齐五爷笑眯眯没说话,志国大伯侧着脸乐呵呵道:“是评上了!就是这上台发言,人家是让你五爷爷上去,你五爷爷不干,非得推给俺,就成了俺厚脸皮跑前头露脸了!”
齐五爷这才道:“啥厚脸皮啊,那叫你去和叫俺去有啥区别,俺看都一样!”
志国大伯却明显不这么认为:“看您老说的,那哪能一样,要没您老在,这先进也不一定轮到咱啊!”
苏慧兰就问他为啥这么说,志国大伯这才告诉苏慧兰,原来秀山大队今年得“先进”,一方面与今年整体伐木产量高,给国家带来了经济效益有关,另一方面主要还得归功齐五爷今年夏天的一件事。
今年夏天大概是七月份那阵儿吧,有一天早上齐五爷和志国大伯正领着大伙儿在山上伐木呢,就见队部负责照料牛马的老张头急忙忙的带人找过来了。
原来是山下林场的27连在山上执行伐木任务时,遇到了大树“坐殿”,因为情况紧急,所以打听到齐五爷是这附近远近闻名的老伐木工,就马上派人来接老爷子过去帮忙指点!
这“坐殿”也是林区伐木里的一个专门的行话,前面说过,当地人伐木的时候会先找判断树倒下的方向,等真正开伐的时候,要先在树倒方向对面的树干上锯出一个口子,大约锯到整个树截面三分之一的地方停下,然后在树倒方向的这面、比照第一个口子往下半尺的位置继续开锯。
这样随着两面的锯口越来越接近,中间连接的、那薄弱的半尺树干根本无法支撑整棵大树的重量,很快就会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接着树冠开始倾斜,然后整个顺山倒下。
这是比较正常的情况,而有一种极端情况就是当两边的锯口已经锯透,本来早该倒下的大树却迟迟不倒,始终维持着原本的直立状态,这就叫大树“坐殿”!
“坐殿”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状况,因为它没有任何倒下的征兆,完全维持在一种诡异的平衡状态下,让你根本无从预判它什么时候倒或者往哪个方向倒!
同时这种平衡状态又非常脆弱,你不知道它的“临界点”在哪儿、什么时候爆发,很可能一个人在旁边走动引发的震动就能破坏掉这种平衡,导致大树突然倒下,让人躲避不及。
所以这种情况下,为了安全,伐木的人只能老老实实的困在原地。
“坐殿”一般很少发生,几年里都不一定出现一回,它需要被伐的大树树干够粗,是那种直径接近一米或以上的老树,再一个就是树本身笔直挺拔,两边树冠比较对称,还得赶上没有一点风的天气,起码要满足这些条件才有可能引发“坐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