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叫得虽然响亮,脚下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很快就在山坡顶端分散成两个长长的横列,每两匹马之间相隔五六米远,随时都可以向坡下发起攻击。已经追到小山坡脚的蒙古族私兵和伪军们看见这个阵势,知道來者肯定是敌非友。不得不拉住了马缰绳,以免遭到迎头痛击。
“不帮就不帮,沒了你这块黑碳头,难道老子就活不下去了!”赵天龙一边骂着,一边继续打马往山坡顶端凑。堪堪來到距离黑胡子半米之遥,压低了声音,快速叮嘱了一句,“车队只是个诱饵,老子上当了!后面的追兵大概有三四百人,你最好也别跟他们硬拼!”
“我知道了。”黑胡子轻轻点头,“这里交给我,龙哥,你和这位小兄弟先稍微喘口气儿!”
说话间,张松龄也走到了坡顶。人和马都像刚刚从水里头捞出來的一般,汗珠子滴滴答答不断往草地上掉。赵天龙从马背上取下一袋子清水,自己对着嘴先灌了几大口,然后丢给张松龄。待看着他将剩余的清水喝完,才指了指放在坐骑背上的三八大盖儿,低声道:“沒摔坏。你先下马歇一会儿,然后得给黑碳头露一手,免得这厮狗眼看人低!”
“黑胡子面前,哪有我逞能的份儿!”张松龄笑着从马背上跳下,顺手抓起三八枪。准星已经摔偏了,但对于他这样的用枪老手而言,矫正一下不是什么难事儿。麻烦的是子弹,刚才那匹大洋马二代摔倒时,把一整袋子子弹也给摔飞了出去。此刻枪里头只剩下五发,打完了,便彻底成了烧火棍。
也许能从黑胡子手中匀几发出來!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张松龄抬头打量马贼们的武器。却发现,绝大多数马贼手里只有一柄长刀,压根儿沒配备任何枪支。少数几个站在周黑子身边的,所带的也大都是叉子枪、马蒂尼等奇门兵器,偶尔能见到几支水连珠,子弹也不能与三八大盖儿混用,让他失望至极。(注1)
兵器简陋到如此地步,人再多,恐怕待会儿也是白搭!张松龄心中登时一寒,对平安脱身的期待又一次降低到地平线之下。就在此时,鬼子和伪军的大队人马也赶了过來,大呼小叫地于一里半之外重新调整队形。紧跟着,有名晃着白色手绢的伪军头目策马冲上山坡,远远地朝黑胡子打起了招呼,“前方是哪位英雄豪杰,太君正在追杀马贼。请把入云龙和他的同伴交给我们!如果你肯答应太君的要求,,太君那里,一定会给你一份厚厚的谢礼!”
“厚,能有多厚?!能让我麾下的弟兄吃一辈子么?”黑胡子悄悄地对比了一下敌我双方兵力总数,笑呵呵地追问,“我黑胡子带领弟兄们出來一趟不容易,你总不能饿着肚子往回返吧?!”
注1:马蒂尼,英国古董单发步枪,太平天国时代流入中国。叉子枪,欧洲人发明的单发打猎步枪,以枪管下有两根叉子而闻名。水连珠,即莫辛纳干步枪。沙皇俄国第一代无烟火药步枪,上世纪初,随着白俄土匪和难民一道大批流入中国东北、内外蒙古一带。
第四章 群英 (三 下)
晃着白手绢前來交涉的伪保安队长阎福泉沒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敢跟“太上皇“讨价还价,愣了好一阵儿,才结结巴巴地回应道:“那,那你等着,我,我得回去问问太君!”
“滚回去找你主子请示去吧!”马贼们嚣张地大笑,声音广袤的荒野里來回激荡。
阎福泉的脸登时涨得象熟螃蟹一般红,在马背上晃了晃,拨转坐骑跑了回去,气急败坏地向鬼子少佐藤田纯二汇报,“太,太君,对面的人就是在草原上臭名昭著的马贼黑胡子。他,他说,您给足了好处,才会把入云龙和他的同伙交出來!”
“该死,罪该万死!”沒等佐藤纯二表态,保安队副队长刘文中抢着叫嚣,“太君,不用理睬他!您越理睬他,他越得寸进尺。直接把机枪队调上去突突,看他还敢不敢再给脸不要!”
“对,突突了他们,突突了这伙马贼!”其他几名伪军小队长也纷纷开口,争先恐后向鬼子表示忠诚。
藤田纯二心中却另有打算,先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又仔细对比了一下双方的人数规模,冷笑着说道,“不急,不急,既然他们喜欢嚣张,就让他们再嚣张一会儿好了。阎君,你去跟黑胡子说,我愿意用二十匹东洋马,外一万块满洲圆换入云龙及其同党。此外,如果他同意的话,蒙古联盟自治政府将不再视其为敌人!”
“嗯!”闻听此言,阎福泉等人不约而同地狠狠地咽了一大口唾沫。满洲国的钱与日本钱可以等值兑换,眼下价格非常坚挺。一万满洲圆东部草原上,可以买到四百头牛,六百匹蒙古马,或者两千多只羊。而身材高大,毛色光鲜的东洋马,目前在草原上已经有价无市。除了蒙古王公和达官显贵之外,基本沒人有资格骑乘。
‘太君拿出这么大代价只为换入云龙和他那个同伙,黑胡子哪里还有理由拒绝。’带着满眼的小星星,阎福泉再度策马走向土丘,“黑老大,黑老大。我们家太君说了,可以给你一万块满洲圆和二十匹东洋大马,并且以后不再视你为敌人。这个条件,你总该满意了吧?!”
“诶呀呀,我可真欢喜死了!”黑胡子先夸张地大叫了一声,在马背上做坠落状。然后再度转头看向入云龙,“原來你这么值钱啊!我咋不早点知道呢!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早知道我这么值钱,我自己就把自己送过去了!”赵天龙根本不在乎黑胡子的威胁,将手心的汗水朝裤子上胡乱抹了抹,翻身跳上黄骠马,“行了,别闹了。小鬼子的表现不太对劲儿!”
“我也觉得沒这么便宜的事情!”黑胡子想了想,轻轻点头,“既然龙哥歇过來了,我也就不拿他们逗闷子了!老二、老四、老五,老八,给我把咱们的旗子扯起來!”
“好嘞!”被点到的几名汉子大声答应着,各自从马鞍后取下一杆黑色的大旗,迎风抖了抖,高高地举向了半空。
呼啦啦,四面大旗在风中迅速展开。墨一般的旗面山个,四只雪白的草原狼张牙舞爪,顾盼雄睨。对面的阎福泉被吓了一跳,一边将身体往马脖子后缩,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追问,“黑,黑老大,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满意太君的条件,你,你直接跟我说么?!咱们,咱们继续谈,继续谈!”
“什么意思?”黑胡子扫视左右,仰首大笑,“弟兄们,告诉他咱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嗷-----”众马贼们举起手中兵器,扯开嗓子齐声长嚎。宛若一群骄傲的野狼,向强敌发出不屈的怒吼。”黄骠马也给“狼嚎”声激发了血性,仰起前蹄子,大声嘶鸣。“嗯哼哼,嗯哼哼”周围的蒙古马、铁蹄马和辽东马群起呼应,嘶鸣声响彻天地。”整个草原瞬间亮如仙境,万道霞光从云端落下,将那些不屈的身影,照得分外高大,分外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