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鬼子机枪手们在片刻愣神之后,终于做出了应有的反应,轻重机枪同时开火,各类子弹拖着长长的尾巴,全部射向了掷弹筒刚才发射的位置,张松龄先前藏身的地方,迅速被子弹犁出了一道豁口,湿润而又肥沃的地面表层泥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子弹削走,很快,内层的沙砾质土壤就被翻了出來,不断溅起一串串火花。
“后撤,赶紧后撤,谁也不准停留。”趁着小鬼子的机枪手们跟泥土较劲儿的份上,张松龄第三次探出脑袋,迅速向战壕外扫了一眼,然后大声命令,刚才那两枚四十八瓣效果还算不错,其中一枚正落在距离战壕最近的机枪阵地中,将原本支架重机枪的位置炸出了一个大坑,另外一枚,则因为动作太仓促而落偏在距离上一个弹坑大约有二十米的地方,好像炸死了几个鬼子机枪手,也可能恰巧炸到了向前运送弹药的辎重兵,弹坑周围躺着好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已经沒时间继续确认战果了,夜暮中已经响起了九二式步兵炮专用炮弹特有的撕破空气声,这种在亚洲战场上几乎无敌的步兵火炮,能够发射三点八公斤的高爆弹药,下落之处,周围十五六米都很难找到一个活物,然而这种步兵炮也有一个非常大的缺陷,被无数中国士兵用生命为代价发现的缺陷,就是炮弹飞行速度相对缓慢,那些在战场上生存能力超强的老兵们有四成机会根据炮弹撕破空气的声音提前发出预警,带领身边的袍泽迅速远离炮弹可能的落点。
“快跑,快跑,赶紧先后跑。”张松龄用力推着身边的弟兄,借助提前挖好的纵向交通沟,远离第一道战壕,有一名白俄籍游击队因为身材太高,弯腰幅度不够,被战壕上空的流弹打中,哼都沒哼就倒了下去,其余游击队员來不及悲伤,抬腿从他的遗体上跑过,几乎每个人的裤腿,都被战友身体上喷出的血迹染了个湿透。
“全体卧倒。”张松龄又大喊了一声,飞身扑下,压住距离自己最近的小巴图,“轰。”“轰。”“轰。”耳畔传來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头顶天空开始摇晃,身下大地也开始摇晃,交通沟两侧竖壁上,大块大块的泥土被震落下來,砸得众人鼻青脸肿,无数片滚烫的钢板从交通沟上空和大伙的后背掠过,灼热的气息烤的人头皮发麻,后脑勺处的头发也一根接一根竖起來,杂草一样刺向夜空。
沒等众人从震撼中恢复清醒,耳畔已经又传來张松龄的大吼,“起來,继续往第二道战壕那跑,赶紧着,小鬼子的可能会进行炮火延伸!”
第一小组的大部份游击队员都挣扎着站了起來,灰头土脸地撒腿向第二道战壕冲去,但是与张松龄沒有跑进同一条交通沟,位置又稍微偏后的三名游击队员,则永远地闭上的眼睛,就在接到卧倒命令的一瞬间,有枚高爆弹恰恰落在了他们身后的交通沟入口附近,爆炸的余波从背后追上了他们,将他们的身体撕扯得百孔千疮。
沒有时间回头去替他们收拢遗骸,也沒有时间因为袍泽的阵亡而流泪,这就是战争,决定一个民族是有资格继续生存下去,还是像十八世纪时印第安人,毛利人那样被一步步逼入绝境的战争,每个活下來的战士,都把悲伤和仇恨牢牢地埋在了心底,发酵,积累,直到有一天向侵略者喷出复仇的怒火。
“轰。”“轰。”“轰。”“轰。”九二步兵炮发射出的高爆弹在游击队员们身后,一枚接一枚炸开,小鬼子的第二轮轰击到了,果然是进行了炮火延伸,游击队员们在张松龄的带领下弯着腰,低着头,继续向预定藏身处后撤,脚步沉重而又坚定。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第三轮,第四轮炮弹先后落下,将阵地前半端炸成了一片火海,在弹片最大威胁范围外,张松龄停住了脚步,慢慢回头。
鬼子的重机枪已经停止了盲目射击,有百余名伪军借助火炮的掩护,正在朝第一道战壕推进,受到大炮的鼓舞,他们跑得远比先前要快,恨不得火炮一停,就直接冲进战壕里,然后凭借绝对的人数优势,直接将阵地拿下。
“向后转。”张松龄摸了摸系在腰间的手雷袋,举起掷弹筒,大声吩咐,第一组小组刚刚撤下來的战士们想都沒想,迅速转身。
炮弹爆炸声嘎然而止,胜利在望的伪军们发出一阵狼嚎,直起腰,海潮般涌向战壕。
“杀他们一个回马枪!!”张松龄用掷弹筒指着冲在最前方的伪军,扯开嗓子命令。
“回马枪,回马枪。”战士们端起三八大盖,踏着袍泽的血迹,迎面冲向已经与第一道战壕近在咫尺的伪军,每个人脸上,都沒有丝毫畏惧之色。
第五章 赤子 (十三 中)
正准备捡便宜的伪军们,忽然看到有数道黑影从地面下朝着自己逆冲过來,愣了愣,本能地将脚步放慢。就在此刻,剧烈的爆炸声再度响起,不是炮弹,而是游击队员们先前埋设于阵地前的诡雷。已经被鬼子的炮弹炸废了不少,但还是有几枚幸运地躲过了炮弹的余波,给最前排的伪军们來了个满堂红。
“轰!”“轰!”“轰!”接二连三有尸体从伪军中间飞起,接二连三有伪军捂着伤口,惨叫着躺倒于地,在血泊中來回打滚。剩余的伪军们立刻被炸懵了,不知道自己该继续冒着踩中诡雷的风险向前冲,还是立刻按照酒井中尉事先指点的那样,原地卧倒,等待新一轮火炮和机枪的支援。就在他们一愣神的瞬间,张松龄已经带着游击队员们杀了回來。手中掷弹筒迅速换成了盒子炮,左右开弓,将挡在自己最前方的三名伪军都打成了滚地葫芦。
“呯!呯!呯!”游击队员们用枪口指着距离自己还不到十米的伪军,果断扣动扳机。这个距离,任何人都能做到百发百中。惊愕中的伪军们瞬间清醒,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然后丢下骑枪,伸手去捂冒血的伤口。
“呼!”血像泉水般,从身体前后两个弹孔喷出。三八枪子弹强大的贯穿性,令挨了枪子的伪军立刻变成了算盘珠,前后透亮。偏偏这种贯通性伤口,不会立即夺走中弹者的性命。让他双手捂着自己身体上的窟窿眼,在恐惧和绝望中厉声哀嚎,“啊!!啊!!啊!!”
“啊呀呀!!!”乱做一团的伪军队伍中,突然跳出了三个矮小的身影。是警备旅中的日本教官,他们不甘心自己辛苦训练了多年的伪军只配被当作炮灰使,居然主动加入了进攻队伍。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把马刀,刀刃处闪着耀眼的寒光。
张松龄迅速调转枪口,瞄准其中一名鬼子教官,“乒、乓、乒!”三发急射,将这名鬼子教官打成滚地葫芦。另外两名鬼子教官的身影却迅速被其他游击队员挡住,导致张松龄手中的盒子炮无法向他们瞄准。就在这个时候,小鬼子教官高高地举起刀,朝着各自对面游击战士砍去。
近距离作战,单发步枪的劣势立刻暴露了出來。战士们刚刚把子弹打在了伪军的身上,根本來不及拉动枪栓。危急关头,只能将三八大盖横在身前,阻拦鬼子教官的马刀。锋利的刀刃与步枪接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马刀砍入枪身半寸余,被三八枪的钢制枪管卡住。小鬼子将刀柄向后猛地一拖,上身迅速后仰,左脚支撑,右脚用力踹起,狠狠地给游击战士來了记撩阴腿。
一名战士侧身闪避,被小鬼子踢中了胯骨,双手拉着步枪踉跄后退。小鬼子教官身材矮,整个人都被从地面上拉了起來,与马刀一起挂在步枪上张牙舞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