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思维再度穿越了时空,來到了数年前那个惨烈的战场,“五个人,上次背着老子凑一起开小会儿的五个人,一个沒少,都跟着眼镜冲了出去,老子那一瞬间就明白了,到底什么是[***]。”
张松龄有过同样的经历,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大周和老吕等人为了掩护他这个病号,先后慨然赴死,从那时起,他才彻底融入了黑石游击队,才真正感觉到了这支队伍的与众不同。
默默地伸出手去,他准备擦掉大周墓碑上的残雪,却不料红胡子突然将身体转了过來,一把抓住他的手,急促而郑重地说道:“当年我是看到身边的[***]人什么模样,才决定加入这个党的,我虽然读不懂[***]宣言,却自问沒有给这个党抹过黑,胖子,以后,别人眼里[***]人是什么样,就要看你了。”
“啊,。”事先沒有任何思想准备,张松龄觉得自己肩膀上瞬间有一座大山直接压了下來,压得他简直无法站稳身体,沉重之处,远远超过了他被选举为黑石游击队副大队长的那一刻,然而,他又根本无法拒绝红胡子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更不忍拒绝,老人不仅仅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的上司,还是他的老师,他的长辈,他的挚友,他不能让老人家失望。
用力咬了咬牙,正准备说几句豪言壮语让老人放心,突然间,红胡子又松开了他的手,像个孩子般的笑了起來,“你什么都不用说,嘴巴上说出來的,十有**都是假的,特别是被人逼着起誓的时候,更是沒一句真话。”
“红队”墓园里庄严肃穆的气氛被红胡子神叨叨的举动瞬间破坏殆尽,张松龄忍不住咧开嘴巴,哭笑不得,“您老人家今天”
“嘘,,。”红胡子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张松龄稍安勿躁,“你不要说话,先听我把话说完,胖子,你不用表态,我也相信你会跟我一样,绝不可能玷污这面旗帜,我老人家相信我自己的眼光,也相信你的品行,一个口不对心,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家伙,长不出你这样的眼睛。”
张松龄只好顺从的闭上嘴巴,继续洗耳恭听,红胡子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遍,满脸得意,“我老人家相信,再好的经文,也不能让歪嘴和尚來念,否则,嘴巴上再吹得天花乱坠,带來的也必将是灾难,我之所以坚持要把队伍交给你带,不仅仅是因为你会打仗,而是相信你是个好人,一个队伍里头好人多了,走的路必然堂堂正正,如果一支队伍里头全是歪瓜裂枣,嘴巴上法螺吹得再响,也早晚会走到阴沟里头去。”
沒等张松龄的思路跟上來,他的话头又进行了第二次跳跃,“但是,一棵树长大了,难免就有几片叶子被是被虫子咬过的,家大了也一样,一个妈生的孩子,还有愚有贤呢,你以后如果遇到不成器的,要记得把眼睛睁大些,别因为个别人的行为,就对整个组织失望。”
“嗯。”张松龄低低的回应了一声,且不管红胡子指的到底是谁。
“要学会容人,不能苛求于完美,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用人的长处,忽略人的短处,是不是人才,很大程度在于你怎么用。”红胡子想了想,话題第三度发生变换,“当了队长,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做事就要考虑长远后果,当年张少帅要不是一时冲动,杀了杨宇霆和老常,东北军也不至于变成一盘散沙。”
后半句话,距离张松龄有些过于遥远了,令他听起來难免满头雾水,红胡子也许沒看出來,也许看出來了却不想过多讨论这个话題,一边继续慢慢向前走,一边任由自己的思维继续做无规则跳跃运动,“当年小鬼子突然进攻东北军大营,我们上万人,被五百小鬼子给赶了羊,丢人啊,真是丢死人了。”
“那不是您的错,你当时不才是个小连长么。”见红胡子的情绪有些激动,张松龄赶紧出言安慰。
“怎么不是,。”红胡子额头上青筋直冒,咬牙切齿,“当年老子要不是贪生怕死,怎么会一枪沒放,乖乖地带着弟兄们离开沈阳城,整整一个连的弟兄啊,当时沈阳城里头,军人加起來好几万。”
“老子那时也真他奶奶的孬种,孬种透了,想当年老子给土匪当小跟班儿时,都不怕死,嘿嘿,当了连长,反而命金贵了。”
也许是心中始终无法原谅自己,说着说着,几颗粗大的青筋就从他的额头上跳了起來,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张松龄在旁边又是难过,又是担心,此刻却找不到任何恰当的言语來宽慰,只能一遍遍地反复强调,九一八事变都已经过很多年了,老人后來的作为,足以洗刷当初的一时软弱,但是老人思维却又彻底陷入了时空混乱状态,仿佛就是身处沈阳城外,回头看看拱手交出去的家园,痛心疾首得无以复加。
“丢人啊,丢死人了,上百架飞机,上千门大炮,还有咱们东北军自己的兵工厂,只要机器一开,子弹就能成箱子地往外拉,都说东北虎西北狼,狗屁,整个东三省,当年就沒一个带把的。”
“张少帅忙着在燕京城轧姘头,蒋总司令忙着剿灭[***],嘿嘿,老帅拎着脑袋跟人斗了一辈子,积攒下來一点儿家底儿,一宿之间,就全归了曰本人,顾问是曰本人,教官是曰本人,几位军中老大,家里养的小妾还是曰本人。”
“儿子在东洋念书,女儿女婿在东洋人的公司当襄理,从里到外,早都烂得全是窟窿了,这打起來,能不输才怪。”
“地盘儿都丢光了,还告诉大伙不要还手,要相信国联,国联,狗屁,你自己不他奶奶的争气,神仙都救不了,还扯什么国联,人家会为了一群窝囊废,得罪嗯,谁,。”
直到腰部被张松龄死死搂住,老人才终于又恢复了理智,回头看了看满脸担心的张松龄,诧异地追问,“你在这儿干什么,今天的事情忙活完了么。”
“忙完了,听说您老在外边遛弯,就过來看看。”强忍心中悲痛,张松龄笑着安慰,刚才的疯狂状态,老人自己根本沒有察觉,所以他干脆就不提了,以免再刺激到对方,加重老人的精神负担。
“赵天龙呢,怎么沒看见他,我好像有些曰子沒见到他了,你把他派下山干什么去了。”重新恢复理智的瞬间,老人头脑突然又变得格外清醒,看着张松龄红红的眼睛,连声追问。
“您问赵队长啊,他,他去斯琴的王府了,这不快过年了么,他去王府那边联络一下感情,顺便看看有沒有斯琴的消息。”张松龄犹豫了一下,开始信口扯谎。
事实上,赵天龙前天就和郑小宝一起下了山,带着他师父留给他的全部积蓄,前往曰本人控制的长春,去黑市上淘弄老百年老参,按照疤瘌叔的说法,那是唯一能让红胡子保住姓命的药物,否则,照目前这种情况继续燃烧下去,不出三个月,红胡子必将油尽灯枯。
谎言虽然说得看似天衣无缝,却根本瞒不过老江湖的眼睛,红胡子眉头一皱,脸上迅速涌起一片黑云,“不对,去王府,也应该过了年才去,他算是王府的毛脚女婿,按照这边规矩,年前一个月,毛脚女婿不准进女方的家门儿,他到底干什么去了,你们几个到底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