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参谋们听到了他的话,都默默地叹气,九十三团只有一个营是骑兵,其他都是步卒,还携带着两百多名伤员,而对面的敌人,却是清一色的骑兵,连备用弹药都有专门的马车运载,双方一旦交上了火,九十三团根本就沒有平安脱身的可能。
张松龄虽然对晋军和北路军之间的恩恩怨怨了解不深,却也知道一旦自己带着游击队抢先突围,九十三团的结局,绝不会像老祁说得那样轻松,想了想,轻轻摇头,“咱们两家并肩作战了上千里路,沒有在最后时刻把你们丢下的道理,你先别着急做决定,多给我点儿时间,说不定,今天的事情还有转机。”
“转机什么啊,骑一师已经开始做进攻准备了,。”团长老祁急得直跳脚,挥舞着胳膊大声叫嚷,阎老西既然连九十三团的番号都不想留,更不会对黑石游击队网开一面,如果张松龄不在开战的第一时间就带领人马突围,等待他和赵天龙等人的肯定是死路一条。
话音刚落,对面的骑一师当中,又响起了赵瑞那太监般的公鸭嗓,这回算是学精了,沒有再主动将自己暴露于枪口下,而是躲在数排警卫人员身后,举起了一个高音喇叭,“九十三团的弟兄们,你们听好了,赵某这次來,是奉了阎司令长官的命令,保护大伙回家接受嘉奖的,阎司令长官说了,九十三团这一趟给晋军长了脸,从团长往下,无论军官士兵,皆有犒赏,请大伙赶紧过桥,到这边來集合,别跟着你家团长一条路走到黑,他跟我之间是私人恩怨,赵某保证不会殃及无辜。”
“奶奶的。”团长老祁气得两眼冒火,抓起一杆莫甘辛步枪就想将高音喇叭打碎,怎奈双方之间的距离足足有七百余米远,中间还隔着无数人的身体,他根本沒法向目标瞄准。
就在此时,又听见赵瑞继续大声喊道:“游击队的弟兄,刚才的冲突实属误会,你们悄无声息的就出现在大军的藏身之处,赵某人自然要把你们当成敌人,如今既然已经明白了彼此的身份,咱们之间的误会就算消除了,赶紧到这边來集合,别中了他人的挑拨离间之计,赵某跟你们八路军的贺龙师长,也算是老交情了,绝对不会把手伸到他的下属头上。”
“狗屁。”张松龄也气得火冒三丈,抓起三八大盖儿,向着赵瑞身前胡乱开了几枪,然后大声喊道:“别听他的废话,他如果安着好心,刚才就不会追着赵队长砍了,大伙立刻上马准备,等会儿打起來,咱们抽冷子冲过桥去,直接剁碎了他。”
“剁碎了他。”“把他剁成肉酱。”众骑兵扯开嗓子,大声回应,抛弃同伴独自逃命的事情,大伙肯定不会做,哪怕九十三团和自己并不完全属于同一阵营,于今之际,唯一的破敌之策,就是利用敌军的骄傲自大,主动发起冲锋,给他们來个擒贼擒王,只要能把赵瑞击毙或者活捉,骑一师就群狼无首,即便兵力再多,也不可能挡住大伙和九十三团弟兄们的冲锋脚步。
“请祁团长下令炮兵配合。”见弟兄们士气可用,张松龄迅速将头转向老祁,大声请求,“从骑一师的排兵布阵上看,赵瑞未必知道你手里还有四门苏制山炮,待会儿你下令用炮弹开路,我带着咱们两家的骑兵追着炮弹的脚步走,借着硝烟的掩护,直捣赵瑞的中军。”
“嗯好。”团长老祁先是一愣,然后重重点头,张松龄的主意未必能稳妥,却是唯一能将骑一师击溃的办法,哪怕最后失败了,也是轰轰烈烈,不枉了男儿在世上走一场。
九十三团的大部分军官也是心中热血未冷,见到老祁同意了张松龄的安排,立刻分头去做最后的准备,也有三两个人偷偷地瞪了老祁的背影几眼,满腹幽怨,被整编就被整编呗,反正晋绥原本一家,跟着阎司令长官干和跟着傅作义长官干有什么区别,何必为了保护百余名赤色份子,把全团的弟兄都给搭上,,况且人家阎司令长官还答应给大伙加官进爵。
然而像后者这样打算的毕竟是少数,九十三团上下绝大部分弟兄,都被骑一师的嚣张和无耻给激怒了,宁愿跟在老祁身后,与晋军拼个鱼死网破。
对面的骑一师师长赵瑞举着便携高音喇叭喊了半天,除了张松龄那几下冷枪之外,沒得到任何回应,也就彻底失去了耐心,拉着新换上的战马,先向自家阵地纵深处退了两百余米,然后缓缓举起带着白手套的右手,“炮兵准备”
“哒哒哒,哒哒哒,乒乒乓,乒乒乓”突然间,他的侧后方响起了一阵剧烈的枪声,随即,又是一阵,“乒乓,乒乓,乒乓乒乓”,紧跟着,一大队骑兵从远处蜂涌而至,一边策马狂奔,一边拼命地朝天空鸣枪示警,“乒乓,乒乓,乒乓乒乓”
“什么人,。”骑兵师长赵瑞被吓了一跳,高举的右手缓缓放下,看规模,來者人数差不多有小半个团,并且每个人都骑着战马,只是军装太杂乱了些,有晋军的草黄色夏装,有日本人的黄绿色冬衣,并且还有不少人从头到脚一身漆黑,就像是下山打劫的江洋大盗一般,就差沒拿黑布蒙住面孔。
“他们是什么人,是你们八路军的警备团么。”团长老祁也被來人吓了一跳,放下右手,迟疑着向张松龄确认,早就知道八路军的穷,但也不至于穷到连军装都无法统一的地步吧,并且新來这伙人骑兵也太差劲了些,看上去规模不小,却连最基本的队形都排不成样子。
“应,应该不是吧。”张松龄被问得有点脸红,转过头,惊诧地看着方国强,期待后者能给他一个准确答案。
“肯定不是。”方国强想都不想,用力摇头,“來接咱们的警备六团是八路军的主力部队,军容非常整齐,并且,我们八路军的主力部队,从來不像他们那样浪费子弹,通常也不会配备歪把子机枪。”(注1)
沒等他们确定來者是敌是友,这些骑兵已经冲到了战场中央,牛皮轰轰地把即将交手的双方隔离开,然后高高地挑起了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
“国民革命军,。”团长老祁一看,愈发是满头雾水,察哈尔与山西交界这带,打着青天白日满地红的部队,只有晋军和北路军,这两家无论哪一家,也不会将衣服穿得像群叫花子一般,更不会如此牛气,大咧咧地朝战场中间走,对摆在两侧的机关枪视而不见。
“你们,到底是哪个部分的,。”此时此刻,骑一师师长赵瑞心中的困惑丝毫不比老祁少,举起高音喇叭,大声质问,“赶紧让开,骑一师在此执行任务。”
“俺们是忠义救国军察南大队,这里是俺们的游击区,你们晋军跑來执行什么任务,。”战场中央的马队中,也举起了一个小巧的便携式扩音器,有名光头壮汉愤愤不平地反问。
忠义救国军是军统给收编各地土匪武装后,给予的番号,从江南到塞上,谁也弄不清到底收编了多少支,这些乌合之众,有的在战场上舍生取义,以身殉国,有的则刚刚拿了军统的委任状,就立刻投降了日寇,摇身一变,就成了伪军,帮着小鬼子到处欺负中国人,还有一些特别精明的,则一手拿着重庆的军饷,一手朝小鬼子讨要武器补给,转头就将一部分枪支弹药卖给八路军的游击队,同时脚踏三只船,混得风生水起,不亦乐乎。
说來也怪,骑一师师长赵瑞对战功赫赫的九十三团不怎么在乎,对眼前这支突然凭空冒出來的忠义救国军,却心存忌惮,愣了好一阵儿,才又举起高音喇叭回应道,“这里分明是我们晋军的防区,什么时候变成贵部的游击区了,,你们,你们这个察南大队,在二战区司令长官部那边备过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