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作义治军向來奖罚分明,得到中央的厚赠之后,立刻开始对麾下众将论功行赏,一番品评下來,周黑碳的独立营也因为配合九十三团重创过敌军,再度进入傅作义将军的眼帘,虽然编制沒有升格,但从此再也不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野孩子了,军械、粮饷、被服都开始按照一个正式营规格供应,营长周黑碳的军衔也升到了中校,终于达成了他当年的梦想。
唯一的遗憾是,上头答应了一个营的补给,周黑碳的黑石独立营短时间内却找不到足够的兵源,尽管他将招兵的条件一再放宽,甚至开始四下收编当初的那些马贼同行,整个独立营目前也只有三百多名弟兄,勉强能凑够两个连,第三个连凑起來的日子遥遥无期。
“小鬼子呢,最近消停么,你大摇大摆从黑石城下过,就不怕他们出來跟你拼命,。”见周黑碳有些志得意满,彭学文忍不住出言提醒。
“他们。”周黑炭撇嘴冷笑,“他们还敢出來惹老子,要不是黑石寨的城墙太厚,老子早打进去了,。”
“噢,这么厉害。”彭学文愣了愣,满脸惊诧,川田大队在追逐九十三团的时候,被老祁和张松龄联手杀了个回马枪,这个消息他早就知道,只是沒想到,那一仗给川田大队的打击如此沉重,居然令川田国昭连出城作战的勇气都沒有了,只敢藏在城墙后做缩头乌龟。
“不是我厉害,是川田国昭太怂包。”周黑碳摇头晃脑,笑着补充,“他的上司估计对他也很失望,至今沒有派新兵过來补充,眼下黑石城里,满打满算只有两个鬼子中队,其中不少还是伤兵,如果川田国昭敢出來送死,不用游击队配合,光老子的独立营,就能一口吞了他。”
“那是,一群残兵败将,是沒勇气出城。”彭学文听得痛快,顺口问道,“游击队呢,他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张胖子最近跟你又见过面沒有,他过得好不好。”
“这个”周黑碳脸色一下子就阴了起來,抬头搔了几下后脑勺,悻然回应,“怎么说呢,最近的游击队,唉,跟原來大不一样了吧,我们两家之间基本上已经沒什么來往了,唉,张胖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來,他再不回來,黑石游击队保不准就成别人的了。”
第一章 问情 (七 下)
“什么,。”彭学文大惊失色,追问的话脱口而出,“你说什么,张胖子还沒回來,他去哪了,谁要夺他的黑石游击队。”
“我也不知道张胖子去哪了。”周黑碳被他的表现吓了一大跳,愣了愣,迟疑着回应,“他跟九十三团走了之后,就一直沒回來,游击队现在当家的是那个姓方的棺材脸,一天到晚这规矩,那规矩,把弟兄们折腾得都快成跟他一样的活死人了。”
“那赵天龙,还有郑小宝他们几个呢,他们几个现在怎么样,,难道就由着姓方的胡搞,。”彭学文越听心越凉,望着周黑碳的眼睛,继续追问。
“还能怎么样,他们再有本事,还能公然抗命不成,,况且人家方棺材眼下也不是独自一个人,八路那边,还派了一大堆干部过來帮衬他,。”
“啊,,。”闻听此言,彭学文愈发觉得头皮一阵阵发紧,加入军统三年多來,他看到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自身早已不是当初葫芦屿的那个热血青年,对身外世界的了解,也再不像当初那样肤浅,在他看來,眼下国民党内部固然是山头林立,派系倾轧严重,八路和新四那边,恐怕也并非白纸一页,真的争斗起來,一样是血流满地,只是后者目前还处于上升期,内部的矛盾虽然激烈,却不至于伤筋动骨而已。
一个明显的例子就是去年新四军的整训,新四军总部居然根本不顾高敬亭将鬼子打得闻风丧胆的事实,以“破坏抗日”的罪名枪毙了他,而延安方面根本不同意对高的处置,以至于看到高的被枪毙的通告后,毛先生大怒,亲自打电报向新四军总部提出质问,对此,新四军总部的几个负责人也仅仅是做了检讨而已,根本沒有撤消对高的指控,(注1)
张小胖虽然级别和功绩都不能和那位高将军同日而语,但两人却有很多类似的地方,都是孤师在外,跟大后方联系极少;都是大权独揽,容易形成山头;都深得麾下弟兄拥戴,个人在队伍中的影响力超过了组织,此外,比起高将军,他还有更明显的一个把柄,那就是,他跟周黑碳这个前土匪头子,跟傅作义部九十三团很多高级干部,跟彭学文这个军统特务,都交情极厚,甚至曾经共同出生入死。
想到张松龄可能会死于他们自己人的一颗子弹,彭学文背后的冷汗淋漓而下,正欲拉着周黑碳再探听一些更具体情况,以便确定自家妹夫的死活,耳畔突然又传來一阵激烈的马蹄声响,紧跟着,在黑石寨西北方向,一大股骑兵疾奔而至,队伍正前方,并排跑着两匹骏马,一匹浑身金黄,一匹浑身枣红,顾盼生姿,风驰电逝。
“是龙哥和斯琴郡主。”周黑碳眼尖,立刻认出了马背上那两个熟悉身影,“他们两个估计也是來迎接你的,张胖子的事情,你还是直接问他们俩吧,他们俩应该比我知道得多。”
不用他提醒,彭学文也知道这是自己近距离打听张松龄消息的唯一机会,赶紧跳上马背迎过去,以当地风俗,向赵天龙和斯琴两人打招呼,“龙哥,女王殿下,你们两个怎么來了,彭某这一年多來,做梦都能看到你们俩位的身影。”
“酸不酸啊,你,。”斯琴迅速带住坐骑,不满地向空中挥了一下马鞭,“早知道你这么酸,我就不來接你了,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去上任,连口热乎酒都沒人管。”
“是啊,老彭,我记得你原來不是这样人來着。”赵天龙看起來满面红光,根本不像受到排挤的模样,先在马背上跟彭学文碰了下胳膊,然后跳下來,拍打着对方的肩膀打趣,“怎么,官升了,话也跟着变味了,我的彭大长官,你不会嫌我们这些人土气,故意拿那些狗屁话赶我们走吧。”
“沒有,沒有,我可以对着长生天天发誓。”彭学文看得满头雾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张胖子遇到了麻烦之后,赵天龙还能活得有滋有味,然而,此刻他已经沒有太多时间去细想,赶紧收起纷乱的思绪,笑着补救,“我刚才说的是真话,在绥远那边闲着无聊,我最怀念的就是跟你们一道算计小鬼子的日子,所以这回上头准备在这边建立公署,我***着报了名。”
“那还差不多。”赵天龙收回胳膊,笑着点头,“你老彭对这边情况熟悉,并且肚子里沒那么多邪歪花样,正该來做这个专员,换了别人來,我才不会搭理他,反正他对我们游击队,也不可能安着什么好心,大伙一开始就把楚河汉界画清楚了,也省得以后拱卒时抹不下來面子。”
这话说的,让彭学文无论承认,还是反驳,都十分别扭,咧着嘴苦笑了半晌,才将头转向斯琴身后,大声转移话題:“好一支雄壮的骑兵,比起我离开时那会儿可是脱胎换骨了,这才多长时间啊,龙哥的练兵本事,可真不是盖的。”
“那是斯琴的卫队,不是我们黑石游击队的骑兵。”赵天龙愣了愣,笑着摇头,“是斯琴他父亲留给他的老底子,原本就是素质一流,我最近才开始帮她训练,根本沒起到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