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听了。”小厮办事还是很伶俐的,可是打听来的消息让他更沮丧。因为对方给出的理由,是他们无力改变的。小厮道,“不止咱们的商队被扣了,所有渝州籍的商贾在阆州开的商铺全部被阆州府查封,所有渝州的商队途径阆州全部被扣留,连那些从阆州进货的渝州商人,也被断了货源。不是咱们得罪了什么人,而是阆州府要为了非奸粮行讨公道。”
赵丘目瞪口呆:“非奸粮行?”
小厮点点头:“那支被吴良抓进牢里的商队全是阆州人。而非奸粮行的东家虽是李乡,也有其他阆州商人出钱资助。闹出那么大的事,非奸粮行被查封,阆州的商队被捕,阆州府怀疑这是渝州府故意遏籴壅利,想要打压阆州的商人。所以就故意以牙还牙,以此给渝州府施压,要求他们查明真相,还李乡清白。”
赵丘惊呆了:“这……这……”
他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复杂。阆州府扣了他的商队,他心里当然恨。可听了这个理由,他又很嫉妒。
早就听说隔壁的朱州牧爱民,不光爱护农民,还同样爱护商贾。为了一个非奸粮行,为了一支商队,他竟然能做到这样的份上?!反观渝州的王州牧,除了知道从商贾身上敛财之外,别的什么都不管。渝州商人在外面受欺负了找他——开玩笑,这关他什么事?
小厮抱怨道:“吴良惹出来的事,却要我们跟着遭殃,天底下怎会有这种事?那吴良跟我们有何关系?我们还讨厌吴良呢!”
这话一点不假。其实渝州城里的商人很多都讨厌吴良。讨厌的理由有很多,有的是眼红他凭借裙带关系垄断粮食经营,赚了太多钱;也有的是鄙夷他毫无底线节制,品行败坏;还有的是厌恶他抬高粮价,导致全城物价跟着飞涨。商人们固然比普通百姓有钱,可商人们要经营,必须得雇佣不少人手,粮价高了,他们的成本也随之水涨船高。
只是讨厌归讨厌,吴良虽也有侵害他们的利益,可毕竟只是间接侵害。从没有人站出来反对,有人甚至还得昧着良心去巴结,以免惹麻烦上身。
小厮抱怨之后,又出主意道:“东家,要不我们去找王州牧,请他帮忙想想办法。”
“找什么王州牧?”赵丘立刻否决了,“你刚才说,所有渝州商人在阆州的店铺都被查封了,所有渝州的商队在阆州都被扣留了,是真的吗?”
小厮连连点头:“是真的!”
赵丘又道:“你说阆州府这么做,是为了给渝州府施压,让渝州府查明真相,释放李乡?这话是他们亲口说的,还是你猜的?”
小厮忙道:“是他们亲口说的啊。”
赵丘一拍大腿:“那就行了!走,我们去找其他商人去!”
渝州不是什么大地方,渝州城里有权有势的富商大都不止在渝州一地经商。而渝州的边上就是阆州,想要将生意向外拓展,阆州是他们绕不开的地方。不管是进出货要借道阆州,还是在阆州有买卖,总之与阆州有关系的商人不在少数。
不得不说朱瑙这一招用得实在毒。渝州商人的货被扣还是小事,渝州商人从此不能从阆州过才是天大的事!从渝州出去的队伍,只要往西走一定都得借道阆州。以前阆州山贼泛滥成那样大家都没放弃阆州的商路,现在更不可能放弃啊!
如果他现在就去找王州牧,王州牧未必会依他,还有可能会以牙还牙,也去封锁阆州商人。也许僵持一段时间,大家两败俱伤,阆州府会软化。可是对于赵丘这样的商人来说,两败俱伤不是他要的。多耽搁一天,他就损失许多钱,事情自然是越快解决越好。如果顺势能打掉吴良这颗毒瘤,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赵丘急匆匆出了门,马上去找渝州城里的其他商人商议联合向州府施压的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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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
朱瑙坐在梅花树下,惊蛰从屋里取了件厚袍出来,轻轻盖到他的肩上。
只见朱瑙的面前竖着三块木牌,每块木牌上都写着字,分别是“商人”、“官吏”和“百姓”。渝州府没有强大的厢兵,因此这三块木牌所代表的便是渝州城内主要的三股势力了。
惊蛰想了想,道:“乡绅地主呢?”
朱瑙道:“他们不住在城里,不必管他们。”
乡绅地主固然也是一股很强的势力,不过这些人大都不住在城里,而住在田庄中。他们并不那么在意坐在官府里的人是谁,他们在乎的是政策。那些人是之后才需要考虑的,现在则不必多想。
惊蛰点了点头,不做声了。
朱瑙伸出手指,轻轻一推,写着“商人”二字的木牌很轻松地被他推倒在桌上。他又用手指弹了下写着“官吏”二字的木牌,木牌摇晃片刻,最终倒下。
然而第三块木牌,他却迟迟没有碰。
惊蛰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公子不推吗?”
朱瑙笑着摇头:“这块木牌不是我推的。”
惊蛰愣怔片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真正能够推倒这块牌子的人,并不是朱瑙,而是渝州府。
朱瑙伸了个懒腰,起身道:“走吧,我们回屋。”
二人转身离去。
冬日风大,梅花树下的小木桌上,最后一块立着的木牌在寒风中摇摇晃晃,最终没有挡住强风的压迫,在呼啸的风声中轰然倒下。
第63章 造反之前
官府抓走几十名砸粮铺的百姓后,往后的数日里,渝州城里的百姓们果真安分了不少。没人再敢去粮铺和州府闹事,不仅不闹事,人们甚至会绕开正大粮铺走,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又上前去踹几脚。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然而风平浪静之下,暗潮逐渐涌动。
临近傍晚时分,霍氏带着儿子霍灵出门。
母子俩拐了几条街,来到一间老茶馆的门口。老茶馆早早地关了门,已不营业。母子俩在茶馆门口停下,警惕地打量四周。眼下天色已经半昏,附近人迹稀少,也没有巡逻的官兵。他们这才敲了敲茶馆的门。
很快,门被打开,两人进入屋内,只见屋中人头攒动,已有数十人在。这些人并不是来喝茶的客人,他们各个神色小心警惕,小声交谈。若有人无意从外面经过,都不会知道老旧的茶馆里竟然藏了这么多人。
不一会儿,外面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人,茶馆里更加拥挤了。
霍氏带着儿子挤进人群中间,站在人群最中间的是一名中年女子郑氏。郑氏有一位表亲在渝州府里当差,因此她能打听到不少州府里的消息。每一次聚会,都有许多人向她打听州府的动向。
此刻,郑氏正在分享一件今天刚发生的事:“今天早上吴良去了一趟州府,吵着闹着想让王州牧把那天砸过他粮铺的人统统判死刑。他说只有把人都杀了,以后才不会再有敢打正大粮铺的主意……”
郑氏的话让周围人瞬间炸锅了!
“什么??吴良疯了吗??”
“那么多人,全部处死??这渝州是姓吴的吗??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些狗官,那些奸商!!最该死的就是他们!我真想马上闯进官府里,把他们全杀了!”
“你要是去,也带上我一个,我们跟这帮混蛋拼了!就算是同归于尽,也好过活活让他们欺负死!”
众人咬牙切齿,义愤填膺,声音越来越响。立刻有人做出噤声的手势,示意人们克制,又有人跑到门边望风,以免动静太大把巡逻的官兵引来。要是让官府发现他们在此聚会,只怕他们什么时候都还没做,就得去牢里和自己的亲人朋友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