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
谢无疾将大军分成几支,自己亲率两千精兵作为先头部队,快马向京城驰去。朱瑙、程惊蛰亦从蜀军中挑了一小股精锐随行。
军队正快速赶路,他们派去前方先行探路的探子赶了回来,神色慌张。
“将军,大事不好!”探子道,“前方有支数千人的军队!”
“什么?”谢无疾立刻双眉紧锁。他早派人打探许久,按说他选的这一路是不会遇上叛军的,怎么会……
探子道:“是各府军混编的队伍!他们一定是知道我们的计划了!”
谢无疾抓缰绳的手不由一紧。
各府军竟然混编在一起了?!
他的确打听到一些军队撤走后,留了小股队伍在中原,继续观察中原形势的变化。然而他以为他们只是仍未对勤王会盟死心。而那些军队也有意避他耳目,小心躲藏掩饰,竟真未让他看出破绽。
他直到此刻才猛然意识到,那些留下的队伍,不是冲着京中的叛军去的,竟是冲着他来的!
然而他的行动早已布置好,此刻想要取消或变更,都已来不及了。
两千士卒仍在前行,而各府的混编军也已在路中列好方阵,不过片刻,双方已打上照面了。
延州军在拦路的军队前停下脚步,士卒们茫然而诧异。谢无疾纵马上前,来到军队的前方。这耽误的片刻功夫,后方蜀军也已跟上,朱瑙与程惊蛰亦纵马跟了上来。
只见刘松、谢无尘以及其他几路军队留下的军官们站在高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而前方列好阵仗的军队们穿着形形色色的军服,虽已无先前的七万之众,倒也有五六千人。
各军之中,刘松的地位最高,他是唯一留在此地的府尹。于是他终于如愿以偿,暂时当上了盟军之中的盟主。
看到延州军的到来,他站上最高点,慷慨激昂地大声道:“谢无疾何在?出来答话!”
谢无疾驻马于军队前,冷冷地看着他,并未答话。
刘松其实已经看见他了,谢无疾不接话,让他略有些尴尬。然而他还是继续喊了下去:“谢无疾!你本为朝中臣子,当为社稷效力。然则你竟心怀叵测,包藏祸心!先前天下诸侯齐聚中原,共商讨贼大计,你再三敷衍,推诿狡赖,致使勤王会盟分崩!如今各军撤离,你却独兴无名之师,前往京城,你贼心何安?!”
言辞间,竟将勤王会盟的失败责任全推到了谢无疾的头上。
延州军哗然。
谢无疾抬眼看着他,目光又在他身旁不远处的谢无尘身上停留片刻,然后扫向其他几路军官。
阳光有些刺眼,他却克制住了眯眼的冲动,将那一张张面孔深深映入眼底。
随后他又看向前方的大军。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超过三股不同势力的军队是极难并肩而立的,不过事实证明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也未见真的见多识广。眼前那近十路不同军队的方阵挨个并列,瞧着倒也十分和睦,实在让人开眼。
刘松说得那些话太无稽了,无稽到谢无疾有放声大笑的冲动,可辩解的欲望却欠奉。
于是双方就这样陷入僵持。
延州军的士卒们从一开始的斗志昂扬,逐渐陷入到了茫然的情绪之中。
午聪在谢无疾的身后,明显慌了神,声音都有些打颤:“将军,眼下该怎么办?”
他跟随谢无疾征战这么多年,这样的状况还真从未遇见过。眼前这支队伍,不该是敌人,也不是朋友,却明晃晃地挡在他们必经的路上。这支军队似乎没有主动攻击他们的想法,但已做好了应战的准备,一旦他们想要过去,双方就会交战。
以谢无疾的脾气,他不会打这种没有准备也没有意义的仗。
可他们派出的奇兵已经潜入京城了,巳时一到,那批人会在城内动手,占据城门,使他们的精锐能顺利杀入城中。后方还有大军驰援,一切都已安排好了。时机很短,一旦错过,叛军将会重新把持城门,而他们派出的内应也将落入叛军之手。
错过了这一次,下一次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吗?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不对!
如今该想的已不是他们能否攻入京城了,而是当各府混编军站在这里的时候,谢无疾的整个计划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们勤王,是想要名正言顺地掌控朝廷,然后以天子和朝廷为基础,重新恢复天下的秩序。可如今这天下大半势力的代表已挡在他的路上,试图毁掉他的名正言顺,并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们永远不会臣服于他。
这场仗已经没有要打的理由了。
远处,袅袅青烟升起。
那是京城的方向,是延州军的奇兵已经成功占据城楼的信号。
天地之间仿佛陷入诡异的宁静,只有战马不安的鼻嗤声。
忽然,一道缓慢的马蹄声响起,谢无疾侧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朱瑙骑着马向他靠了过来。
谢无疾已经猜到朱瑙想要说什么了。这段时间来,他已经听朱瑙说过很多次,说他的计划不会成功。
朱瑙是对的,可他不想再听一遍了。
胯下的战马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安地用前蹄蹬地。
就在这时候,一只温热的手按住了他持缰的手。他这才发现,自己持僵的手竟不受控制地在颤抖。
“谢将军。”
谢无疾再度侧过脸。只见朱瑙眼睛弯弯的,即使这种时候,脸上仍带着笑意。
朱瑙笑眯眯的,语气轻松:“无论什么后果,我都和谢将军一起兜着。”
谢无疾狠狠怔住。
午聪大吃一惊,将目光投向朱瑙:“朱府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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